第3章

 

蘇旎的家人這才跑過來，把她帶到偏殿休息。

太後對蘇旎的父母說：「你們的女兒巾幗不讓須眉，真真勇敢。是她挺身而出替皇上擋了這一劍，蘇將軍啊，你們家對我大魏有大功啊！」

 

陳旭坐回龍椅上，百無聊賴地撥弄燭臺上的銀串。

 

「皇上，你還好吧？」我走上前問候他。

 

「我很好，不過要是沒有蘇旎姑娘替我擋刀，我怕是就不好了。我看到你也很好，周承胤把你護在懷裡，護得很妥帖。」

 

我還在咀嚼他話裡的尖刺，那邊審訊結果就已經出來了：

 

藏刺客的那一隊舞女，是左撲射進獻給宮中。他們的目標是：誅S皇帝和準皇後花建國。

 

左撲射已於家中自盡，家眷自焚而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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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旭的臉色煞白。

 

太後長嘆一聲，來到陳旭跟前，拍拍他的肩，「皇帝，你還是太年輕。這世間，無論在皇家還是在平民百姓家，做事都要講規則。你以為自己是皇帝，就輕易打破規則，打破之後呢？你也看到了今天這場面。隻要那個花建國在後位一天，前朝後宮都不會安寧，最後她自己也會遭受反噬。哀家不是危言聳聽。」

 

9

 

傾國宮的露臺上，我和陳旭對月飲酒。

 

「建國，剛才看你搶救蘇旎的時候，我覺得你超有魅力。從頭到尾，你都很冷靜果決。」

 

我喝了口酒，「其實，心裡怕得很。我把命豁出去都得留住她的命。」

 

「為何？」

 

「她如果S了，大家就可以說，是我派刺客S了我的情敵，到時候我跳進黃河洗不清。」

 

「建國，我歷史學得不好，有一點不明白，想請教一下你。都說，古代皇帝九五之尊，萬人之上，握著天下最大的權柄，他想娶一個老婆，都不能自己做主麼？這叫什麼集權皇帝？」

 

我笑了，飲盡杯中酒。

 

「那我今天，就給你分析分析。假如，有甲乙丙三個王朝。」

 

甲王朝，國力強盛，浩土無疆，皇權高度集中，四方來賀，唯我獨尊。甲王朝的皇帝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女人立為皇後，沒人會計較這個皇後的出身。

 

乙王朝，國力富庶，四海太平，皇權雖然強勢，但受到相權和外戚的掣肘。乙王朝的皇帝就要在士族裡選皇後，讓外戚與相權抗衡。如果皇帝非要選自己喜歡的人當皇後，也不是不行，但要從士族裡挑選足夠的妃嫔，形成制衡。

 

丙王朝，國力衰弱，屢有戰事，皇權有衰微之勢，選皇後要慎之又慎，最好選有兵權臣子的女兒，這樣皇後娘家就會傾盡手中兵力護皇帝周全。

 

「陳旭，你覺得，咱們處在哪個王朝？」

 

陳旭思慮良久，「自然不會是甲，更像是……乙和丙的結合體。皇權還算強勢，我能壓得住那些大臣。但是連年不斷的戰事，導致國庫都已經空了，如果再不鞏固皇權，勢必衰微，在這種情況下，選一個手上有兵的將門女子似乎是對的。」

 

我們對望彼此，心裡都叫出了一個名字：蘇旎。

 

所以，我這個來路不明的穿越女，就算有著未來的智慧，卻在這個環境裡，終究比不過世家女蘇旎。

 

「傾城殿已經修好了，你今晚搬過去住吧，」陳旭晃動著酒杯，不敢看我的眼睛，「你一直住在傾國宮，會惹人非議，對你不好。你先去傾城殿養養身子，熬到大婚，我們就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我站起身，「謝謝老公，送我一套豪宅。」

 

他愣了一下，似乎對我突然採用的現代交流方式不太適應了。

 

他訥訥地說：「哦，不必謝，來人，送姑娘回傾城殿。」

 

我走了幾步，回頭望了一眼，他還坐在露臺上，優雅的身姿，憂鬱的氣質，寬大的衣袂在風中搖曳……

 

他愈發不像從前那個和我談了八年戀愛的陳旭了。

 

10

 

進入傾城殿，還沒掌燈，就聽黑暗中傳來一個鏗鏘的聲音：

 

「月黑雁飛高，單於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燭火亮起，周承胤刀劈斧斫的英俊面龐自黑暗中浮現，雙目熠熠發光。

 

「王爺是來替我檢修一下新房子的水管電路？」

 

「水管？電路？又是我聽不懂的詞。我得記下來，往後有用。」

 

他一邊在小本本上寫字，一邊說：「你看，他還是把你趕出來了，要和你劃清界限。」

 

「他隻是不希望我再惹人非議了。」

 

「那我跟你打個賭。」

 

「賭什麼？」

 

「如果皇上真的立你為後，我輸。」

 

「如果皇上在大婚前改了主意，娶了那個救了他一命的蘇旎。你輸。」

 

「賭注是什麼？」

 

「我輸，你可以讓我為你做任一一件事。但如果你輸，你要嫁給我。」

 

「哈，哈哈。」我笑了起來，越笑越停不下來。

 

「怎麼，嫁給我，很好笑麼？」他眯起桃花眼。

 

「不是啦。」我好不容易止住笑，「你堂堂王爺，怎麼會看得上我啊？我沒聽錯吧，是娶我，那就是王妃？不是做侍妾？」

 

「對，我娶你做王妃。」

 

「為什麼？」

 

他垂眸，再抬眸，緊緊鎖住我。

 

「你是不同於這個世界凡人的所在。」

 

「別，別給我扣高帽子。」

 

「剛才你在露臺上那一段甲國乙國丙國的論述，令我頗為受教且頗受震撼。」

 

「你在偷聽我？」

 

「對不起，忍不住。」

 

「你是從哪裡來的精靈？」他走近我，拉住我的手，「你知道許多我不知道的事，你見過許多我沒見過的東西，你會許多我不會做的事。蘇旎是你的勁敵，你卻依然竭盡全力把她救活，你到底怎麼想的？我對你的一切都著迷，完了，我要完了。」他雙眼一翻，突然躺倒在地。

 

「你怎麼了？」我問他。

 

他說：「我快暈過去了，我要你對我做你對蘇旎做的事……」

 

我聽明白了，他要我給他做人工呼吸。

 

想得真美。

 

我踢了他一腳，笑著跑開了。

 

11

 

距離大婚還有四天。傾城殿安靜得一根針掉地下都能聽到，沒有人來找我談論大婚的細節。

 

距離大婚還有三天。按理說禮服應該已經制好了，要送來給我試穿。可是沒有人來。

 

距離大婚還有兩天。四處都很安靜，安靜得過分了。

 

大婚前夜。

 

在我原來那個世界，女孩子出嫁，頭天凌晨就要起來梳妝打扮，因為後面的禮儀太復雜，不早點開動就會誤了吉時。

 

在這個古代世界，婚禮必然更加繁復，更何況是帝後大婚。按照司禮局之前跟我商議的時間，現在已是醜時，該有司禮官進來為我梳妝打扮了。

 

可還是安靜得很。

 

醜時三刻，太監的聲音打破寂靜：「皇上駕到！」

 

我站起來，望著他，我心裡隱隱感到不妙。

 

「建國，我有件事要向你坦白。」

 

「你說吧。」

 

他屏退下人，走到我面前，深深作了一揖。

 

我懂得，這是除了下跪以外規格最高的禮儀。

 

陳旭一定是做了需要下跪向我賠罪的事，但他覺得自己是皇帝，不能隨便給人跪，便給我作揖。

 

可此時此刻在我眼裡看來，這個動作毫無誠意。

 

我說：「你直接說吧，不必行此大禮。」

 

他輕輕一嘆。

 

原來，就在三天前，晚上，司膳局送來了兩個螃蟹和一壺溫黃酒。陳旭不愛吃螃蟹，就隻喝了些酒。

 

沒多會兒，他覺得面紅耳赤、渾身潮熱、口幹舌燥。正喚人拿水來，卻見一個二八妙齡的女孩走進來……是秀女大選時被封為妃的董家小姐。

 

後面的事情自行腦補。

 

我腦補了一下，頓覺痛徹心扉，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腦補的畫面才在我腦中消失。

 

「建國……」陳旭抓住我的手，「你別這樣，你打我，你打我！」

 

我苦笑，「陳旭，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吧？出軌，背叛。你睡了別的女人，而我們曾經發過誓，一人一生隻能有一個人。」

 

「我是被藥麻痺了心智……」

 

「夠了！我是醫生，我知道什麼樣的藥能起到這樣的效果，在這個時代，根本沒有那種技術去制造那種藥，酒和藥隻是你的借口，不要再來羞辱我了！」

 

陳旭默然半晌，用力攥了攥手，壓下胸腔的起伏。他閉上眼，片刻後睜開，已是眸光明淨。他嘴唇一勾，居然笑了起來，笑著對我說：「對不起，皇後不能是你。」

 

不知我是不是看岔了，他的笑裡帶著絕望。

 

我說：「不用說對不起，你做出了你的選擇，我理解你。祝你幸福。」

 

他盯著我，眼睛略微泛紅像是不甘又像是絕望。他動了動唇，略帶著幾分自嘲地笑了笑，聲音沙啞地說：「你，願做我的貴妃嗎？」

 

我驚詫地望向他，隻覺得太可笑。

 

穿越到這個鬼朝代這麼久，我依然是個現代人。我連丈夫和別的女人睡覺都不能接受，又怎麼可能和好幾個女人共事一夫？而且我還是妾？

 

我笑著搖搖頭，「皇帝陛下，你變得很快，已經完全融入這裡了，恭喜。可惜我的適應力不如你，至今無法適應這裡。隻求您，放過我吧，」說完這話，我轉過頭去，不讓他看見我的淚。

 

這是我最後為他流的淚，也是當初愛他的時候腦子進的水。

 

12

 

帝後大婚在第二日隆重舉行。皇後是眾望所歸的大將軍的千金蘇旎，她對皇上還有救駕之恩，在臣民眼裡看來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縮在被窩裡，一整天不吃不喝。

 

有人一把掀開我的被褥，把我扯起來。

 

「本王是讓你冷靜冷靜！不要再為那個男人傷心了！他不值得！」

 

我怒不可遏，一把將他推開，「老娘隻是痛經！怕冷！想好好躺著！」

 

周承胤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呃，本王不知，姑娘你……來了癸水……很疼嗎？我能為你做什麼？」

 

我有氣無力，「我好冷……」

 

周承胤脫去鎧甲和外衣，背靠著床攔抱著我。

 

「我們這麼親近，可是破了男女大防。你的名聲已經壞了，你擺脫不掉我了。」周承胤說。

 

其實我無所謂，我是現代人，我不吃封建社會這一套。

 

「你身上好暖和啊，」我嘆息。

 

「喜歡嗎？」

 

「嗯。」

 

「以後都是你的。」

 

「什麼？」

 

「你忘了我們的賭注？你輸了，就要嫁給我。」

 

「嫁給你可以，但有條件。第一，你不能納妾，不能和別的女人發生關系。一旦讓我發現，和離。」

 

「這有點難……」

 

「嗯？」

 

「我盡力。」

 

「第二點，比較重要。我想回到我生活的那個時代，我一直在找回去的路。如果你願意跟我回去，我就帶你走。如果你不願意，也請你不要阻攔我。」

 

「這個……容我考慮考慮。」

 

「怎麼，你要阻攔我？那你滾吧！」

 

「哎哎哎，咋這麼著急呢？我是說，我要考慮考慮，要不要跟著你走。」

 

「你願意放下這裡的榮華富貴、尊貴身份，跟我回到那個平凡普通的世界裡？」

 

「所以嘛，容我考慮考慮。」

 

他身上真熱，我冷了一整天的身體都開始冒汗了。

 

「王爺，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亥時了。帝後該入洞房了。」

 

我心中一揪。

 

從來沒想過，和陳旭入洞房的人不是我。

 

腦中閃過一百首失戀情歌，最後匯聚成一句話：

 

他不仁，休怪我不義！

 

我勾住周承胤的脖子，「他們入洞房，我們也入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