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阿纓
- 3674字
- 2025-06-18 15:29:27
血從他指縫裡冒了出來,染紅了他的手掌、衣襟。
直到他無力地蜷縮在地上,榮若雲才幹脆利落地抽走了他脖子上的那根簪子。
她用力地擦拭了下臉上未幹的淚,看著我不屑一笑:
「楊纓,哪怕你穿上了鳳袍,在我心裡,你永遠是那個卑賤的臣女,我絕不會向你搖尾乞憐!」
說罷,她將那根還帶著血的簪子,狠狠地扎進了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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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若雲S了。
說實話,如果她不姓榮,如果沒有小時候的那段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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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間本不該是這樣。
可惜的是,沒有如果。
冷同從旁邊走過來:「娘娘,我已經安排人把松山送走了。」
蕭無商的侍衛松山,那個害得榮若雲毀容的松山,其實是我的人。
這些日子蕭府的信,都是他傳過來的。
沒人知道,十五年前葛陽城破,那裡不止活了一個我。
還有三十五個孩子也被藏在挖好的地窖中。
他們有的是書院夫子之子,有的是獵戶之女……身份雖然不一,但都是葛陽城僅剩下的血脈。
後來救援到來,我被皇家接走,成了一個掛名公主。
其他人也都四散天涯。
他們有人去了漠北,有人成了蕭府的一名細作,有人甚至做了太監。
而我,先嫁了蕭家,又嫁給了晏翎。
這些年,我們踽踽獨行著,苟活到了如今。
可那些罪孽,卻一日都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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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踏足香芙殿。
以前雲襄雖然不得寵,但是有太上皇的面子在,也有不少找不到門路的宮人過來燒燒冷灶。
可現在,這裡人影寥落,已經形同冷宮。
我推門進去時,吳嬤嬤再也見不到往日的趾高氣揚,她仿佛一隻炸了毛的貓,渾身都是警惕。
她聲音尖銳:「皇後還想做什麼,現在貴妃娘娘已經被陛下打入冷宮,您難不成還想趕盡S絕!」
之前刺S的事情爆發,晏翎本有意處置雲襄,關鍵時候,是吳嬤嬤拿著晏翎幼年的事情說情。
才叫他軟了心腸。
她對雲襄確實至情至性,隻是不知以後會不會後悔。
「嬤嬤,別說了,你放心,皇後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雲襄打斷了她的話,柔著嗓音道:「你先出去吧,我和皇後有事情要談。」
吳嬤嬤本不願意,可在雲襄的堅持下,還是走了。
殿門重新被關上,屋子裡隻剩下我和雲襄。
昏暗的光線下,她臉上並無半點恨意,反而帶著懷念:
「楊纓,一別十五年,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誰能想到,那場刺S,表面是後宮爭寵。
可實際上我和雲襄並不是S敵,而是共謀。
雲襄冷靜地看著我:「現在那狗皇帝和蕭氏一家都要被我們送下去了,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我沒有回答她,隻是下意識地撫了撫小腹。
雲襄意識到什麼:「你懷孕了?你怎麼能懷他的孩子!葛陽城的血海深仇你都忘了……!」
我打斷她:「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麼。」
任何人都不能阻擋我的計劃。
哪怕是這個孩子,也不能。
25
當夜,晏翎得知我懷孕的事情,喜得大賞後宮。
他撫摸著我的小腹,臉上是止不住的笑,直到看到我微微皺起的眉頭時,才停了動作。
他將我攬在懷裡,小心地問:「阿纓,我們就要有孩子了,你不高興麼?」
我苦澀地道:
「自從那次刺S過後,我夜夜都做夢重臨那日的場景。
「晏翎,我知道父皇不喜歡我,以前我想,大不了我這條命沒了也就沒了,反正葛陽城破時,我本該跟著我爹娘一起去的。
「可是現在我肚子裡有了這個孩子,我竟舍不得S了。」
晏翎攬著我更緊了些:
「胡說,有我在,誰也不能把你怎麼樣,哪怕是他也不能!」
「可是萬一呢?」我掙開了他的懷抱,「上次要不是你暗中命鳳影衛趕來,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你,晏翎,我不敢去賭那個萬一。」
我認真地看向他:「晏翎,能不能把鳳影衛給我,我真的怕。」
鳳影衛是晏翎藏在暗處的一支兵馬。
人數雖不多,但個個都是精兵,關鍵的時候,足以顛倒乾坤。
可晏翎絲毫沒有猶豫就把令牌交到了我的手上。
他刮了刮我的鼻梁:「阿纓,隻要你想,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看著他眸中的溫情脈脈,那一刻,我心裡湧起了萬千思緒。
可最終我隻能默默閉眸,掩去所有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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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肚子一日日大起來,可晏翎的精神卻漸漸變差。
他時常頭疼,脾氣也日漸變得暴躁。
太醫診治過後,說他氣虛心燥,需要靜心休養。
可身為皇帝,萬民的生計都擺在案頭,他不敢也不能歇。
有一次他實在頭疼得厲害,見我就在旁邊,索性就把折子遞給了我。
從那天開始,我的字跡便常常出現在奏折上。
朝臣們不是沒有抗議過,可是前些日子晏翎對朝堂的清洗,讓敢說話的人大都貶的貶,走的走。
再被晏翎斥責了幾句後,再也沒有人敢說半句話了。
大家適應了一陣,發現反正國事並沒有耽誤,也就漸漸習以為常了。
這日,我如往常那般給晏翎送去熬好的藥時,新任的戶部尚書文沛正在稟告公務。
晏翎見到我手中的藥罐,苦著臉道:
「我的病都好了,怎麼還得吃藥?」
他在我面前一向隻稱我,這還是第一次有外人聽到。
可文沛卻似無知無覺,連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直到我打開藥罐,給晏翎盛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藥。
隨著藥香往四周彌散,文沛緊緊盯著我手裡的藥碗,臉色突然變得十分異常。
我停下動作,看他:「怎麼?文大人,有什麼不對麼?」
文沛還沒說話,晏翎就已經笑了:
「阿纓,你不知,文沛與你一樣,從來都不食葷腥,隻是他的鼻子比你更靈,聞到一點腥味就受不了。」
我不動聲色道:「原來如此,這藥裡太醫特意加了新鮮雪蛤的血液做藥引,想必就是這腥味讓文大人不適吧?」
在我的注視下,文沛垂下眼眸。
他微微躬身:「是臣叨擾陛下了,隻不過現在並州的事情緊急,還請陛下早日定下平亂的人選。」
並州的事情我早前在奏折裡看過,那裡與其說是暴亂,還不如說幾個匪首裹挾著民意造反。
眼看晏翎又開始下意識地擰著眉頭,我知道他是頭又開始痛了。
索性低聲提醒道:「陛下,我看不如讓冷同領兵前往如何?他的本事您不會不知,而且他又是並州人士,恐怕早就憂心家鄉父老的安危了。」
晏翎的眉頭一松:「是啊,我怎麼早沒想到,來人啊,傳冷同過來觐見。」
他不是想不到,隻是冷同現在是守衛宮城的禁衛統領,他從來沒有把他當領軍的將領看待而已。
似乎是覺得解決了一件麻煩,晏翎揉了揉額頭:「你先下去吧。」
文沛應諾。
離開前,卻不著痕跡地看了我一眼。
27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在我生下女兒的第三天,並州的匪患被徹底解決。
可等到冷同凱旋的那天,原本正準備犒賞三軍的晏翎。
卻突然口吐鮮血,直接暈了過去。
原來,在那同時,漠北傳來消息。
太上皇出巡時遭遇刺客,直接被利刃穿胸而過,當場就斃了命。
得知噩耗的太後也當即傷心過度,暈了過去。
沒過兩天,人就已經不行了。
事發緊急,我一邊安排御醫對晏翎進行診治,自己則帶著人走進了朝堂。
乾清殿內,原本亂糟糟的朝臣們看到我後,紛紛愣在原地。
他們勉強可以接受我幫著晏翎批閱奏折,可是親眼看到我踏足這個一向隻有男子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地方。
還是覺得大受刺激。
有迂腐的老臣當即道:「皇後娘娘,後宮不得幹政,您來這裡幹什麼?」
我轉頭,一步步逼近:「漠北離犬戎那麼近,現在太上皇駕崩,漠北無人看管,你不擔心那些蠻族人知道消息後趁機南下,打到京城來,倒是有空擔心這些?」
老臣後退兩步,嗫嚅道:「這些臣等自會商量出一個妥當的辦法,不勞皇後娘娘操心,娘娘還是專心照顧陛下要緊。」
「商量?你們要怎麼商量?」我環顧眾人,冷哼一聲,「現在陛下病危,昏迷不醒,你們是要越過陛下自行議事?還想指望陛下清醒後再定奪?
「別怪本宮沒提醒你們,興許到那時候,犬戎的蠻兵已經揮師南下,把你們這些人的腦袋一個個割下來,砌成京觀!」
眾臣子互相對視一眼,都靜默下來。
在我來之前,他們就已經吵了無數遍。
文官有文官的顧慮,武將有武將的思量,誰也沒有辦法壓服誰。
我沒心思再跟他們打機鋒,直接道:
「冷同將軍得陛下信重,又有平叛並州之功,就由他和內閣決議,具體派遣哪位將領接管漠北的軍務,明天你們定出章程後,再擬成折子呈給本宮,這件事容不得你們再拖沓,要快!」
冷同與我對視一眼,低頭躬身:「微臣遵命。」
而我,則看向一直靜默著沒說話的文沛:「文大人,你怎麼看?」
自從前任首輔卸任後,內閣一直未選出新的首輔。
文沛雖然新入閣,但他有晏翎的信任,其他幾個老臣又隱隱退讓,無意之間,他倒是成了領頭的那一個。
現在聽我這麼說,武將們還好,文官們都不自覺地看向他,明顯是等著他拿主意。
頂著各色目光的文沛,半晌後,上前一步向我微微躬身:
「微臣謹遵娘娘懿旨。」
眾臣子臉色復雜,但也紛紛躬身:「臣等謹遵娘娘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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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我的介入,接下來的日子朝堂依舊如同往常那般平穩。
新選出的將領接受我的敕封,領著我的命令,如約前往漠北。
而太上皇和太後的靈柩也即將被送到京城。
而就在這時,之前昏迷不醒的晏翎,竟然醒了。
隻是他不肯見我。
晏翎一向聰明,事情到了這一步,他想必已經察覺出端倪了吧。
當夜,雲襄來到了我的麗正殿:「娘娘,我們不能再等了,葛陽城的那些冤S的亡靈也不能再等了,我們該有個了結了。」
而另一邊,冷同也沉聲道:「娘娘要是不願意動手,就讓臣來吧,反正臣已經S了太上皇,也不在乎手上多沾一點血了。而且,我本來早就該S了,十五年前,就該S在葛陽了。」
世人都隻知道,冷同將軍是前去並州平叛。
誰會想到,他是繞道去了漠北,刺S了太上皇。
我垂眸。
布局到現在,是該有個了結了。
葛陽城那一萬多條人命,壓在我們身上,太沉,太重了。
我們這些活著的人,這些年無不是輪回在那一幕幕的噩夢裡,也該解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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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慶德殿,安靜極了。
冷同帶著侍衛將宮城都守住了,今夜誰也進不來。
我走進去時,晏翎臉色似乎並無驚訝,隻是平靜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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