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樣的出身，崔巖光竟跪在我這樣一個私闖官宅失寵於殿前的空頭公主說他不配？

這跟無端羞辱我有何區別？

 

「崔大人，我華陽想要什麼樣的名分沒有，還需得你崔家來給？

 

「縱然你們願意娶，也該問問我願不願意下嫁。」

 

崔家父子倆都白了臉，尤其崔瑾，神情像是能將我吃了。

 

我冷哼一聲，將「下嫁」倆字的發音咬得格外厚重，然後看向他們。

 

「聽好了。

 

「我李華陽，此生不嫁崔家。」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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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沒想到，這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李川給了我很豐厚的嫁妝。

 

我的公主府比藩王府邸都大得多。

 

出嫁那天，對鏡紅妝，所有人都對我說恭喜。

 

「長公主仙姿玉貌，配的驸馬也如潘安再世，真真是羨煞旁人。」

 

唯獨沈明熙跟我說了很多體己話。

 

她說：「人生多有不圓滿，得了這頭，就要失了那頭。

 

「我們得往前面看，這崔瑾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他好歹也是個黃花少兒郎，就因為你的一時興起，就因為那天是他的生辰而他被灌得一醉不醒。

 

「不然你以為，哪怕你是公主，你還爬得上他的床榻？

 

「如今他才二十一歲，就已經穩坐內閣。

 

「崔家縱然給了他很扎實的後盾，可這也說明了他的優秀。

 

「華陽，陛下派人去宣旨的時候，崔瑾沒有半分猶豫地就接了過去。

 

「他回的不是『臣領旨』而是『臣願意』。

 

「你應該明白這句話的分量吧？」

 

沈明熙五歲那年便進宮陪我了。

 

她自幼缺根筋，不太聰明。

 

父皇將她抱在腿上詢問沈家夫婦的意見的時候，沈家夫婦恨不得當場將腦袋擰下來替女兒受S。

 

唯獨她渾然不覺，還指使我父皇葡萄一定要剝了皮再給她吃。

 

我算是這件事情的另一個主角。

 

但我全程沒有同意或不同意的資格。

 

我隻能默默地在一旁看著，然後默默地說一句：「傻子。」

 

可我從來也沒真把沈明熙當過傻子。

 

就如同她能跟我說這樣的一段話。

 

然後在分別的宮門口，輕聲跟我說一句「再見」。

 

她說得克制，但我們分明都清楚，再見，可能真就得等猴年馬月了。

 

從此她奔赴徐豐年。

 

而我，即將會一會這個崔瑾。

 

7

 

天地良心，我從來沒想過，崔瑾居然是我哭墳時遇見的那個四品公子哥。

 

我掀了蓋頭，滿臉不可置信。

 

「怎麼是你！」崔瑾皺了皺眉，執著地重新替我蓋上蓋頭。

 

「這蓋頭得由我來掀才吉利，公主莫要著急。」

 

我著急了嗎？

 

不是，他哪隻眼睛看得出我著急了？！

 

等重見光明的時候，我伸出手一把扯住他的前襟，想給他個下馬威。

 

「我告訴你，嫁給你實非我願。

 

「所以，未經我允許你不準靠近我！」

 

我視線滑落在他的豐唇上，不自覺咽了口口水。

 

又趕緊補充道，「更不準親我。」

 

我知道崔家沒有武官，隻從文。

 

但我沒想過從文的人的身體素質居然這般弱。

 

他僅僅撐到我說完話，便不受控制地跌落下來，將我當成人形肉墊，雙雙倒在厚褥中。

 

嘴唇恰好落在我眼睛的位置，留下一片溫潤的觸感。

 

在此之後，便是我們長達半盞茶的沉默。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燭火映耀的問題，我總覺得崔瑾的眼神黯淡了許多。

 

他喉嚨滾動了一瞬，然後低啞著嗓子，說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臉上。

 

有股子清茶的味道，還伴有一絲絲酒氣。

 

「等哪天回了公主府，自然一切都是你說了算。

 

「但如今是在崔家，恐怕公主拗不過我。」

 

在之後，我的所有聲音都被他拆腹入肚，吞咽在他的口腔之中。

 

8

 

李川做太子的時候，我父皇每天都在想著如何褫奪他的太子之位。

 

那時候的太子太傅是崔瑾的二伯崔巖申。

 

說來可笑，崔巖申雖為太子太傅，但他真正教導的皇子卻並非隻有李川，還有四皇子李營。

 

若說容家算第一大世家，那麼李營背後的外祖家劉氏，便是第二世家。

 

可憐李營十五歲時仍天真地相信父皇是真的疼愛他，培養他超過李川。

 

直到崔巖申在我父皇S後拿出那封詔書時，才明白自己原來不過也隻是父皇用來制衡容氏的棋子。

 

崔瑾的祖父與父親都暫不在京，母親又早逝，因此第二日崔巖申坐在了長輩席等我給他敬茶。

 

崔家對我嫁進來，又不滿又無奈。

 

不滿的是，四年前我已經主動放棄了這場體面的聯姻。

 

而如今，我還不是觍著臉嫁過來了。

 

無奈的是，陛下賜婚，不得不從的並非隻有我，還有崔家。

 

我應當跋扈一點，掀了他這沒一個尊敬我的人的大丞相府。

 

我讓了一回茶，崔巖申沒有動作，我便知道，他不會接的。

 

因此我招呼了一下我自己的人，替我換了套新的白玉茶具，幹脆席地而坐。

 

抱春替我將桌子搬了過來，我就坐在桌前，一隻腿屈弓著，右手撐地，左手飲茶。

 

反正崔瑾一大早便被李川那個狗崽子叫走了，我怕他這一家腐朽作甚？

 

果然，崔巖申怒不可遏，拍案大怒：「公主即對崔家不滿，應當婚前便稟明聖上，如今此番作態，是欺我崔家門楣嗎？」

 

「崔太傅此言差矣，你崔家一門三公，天子腳下也是一家獨大，我不過區區一公主，如何欺辱得了你？」

 

我冷哼一聲，崔巖申臉色漲紅猶如豬肝。

 

「你還想汙蔑崔家！」

 

崔巖申是出了名的書呆子，認S理。

 

崔家雖三公出身，但從不結黨營私，也不參與皇子爭鬥。

 

我說這話無疑將崔家架在火架上烤。

 

李川登基不易，他雖為太子，卻因為父皇跟母後的關系以及身後的外祖家並不受父皇待見。

 

更何況父皇後宮眾多，像李營這般有野心的皇子又豈在少數。

 

而崔巖申當日能冒著即將掀起的血雨腥風堅定不移地宣讀父皇的立儲聖旨，就說明了崔家可用。

 

但說白了，崔家效忠的隻是天子，而非他李川。

 

倘若當日在聖詔上的名字是李營，崔家也依舊會是如此作態。

 

崔家確實可用，但李川想要崔家隻為他可用。

 

威逼利誘終難長久，犧牲個嫡姐就能將崔家與自己牢牢綁在一起，確實是個兵不刃自己血的好辦法。

 

隻怕徐鳳來跟沈明熙那裡，也差不多是此等情況。

 

但還好，至少徐鳳來是真心對待沈明熙的。

 

至於我，我與崔瑾心知肚明，隔閡也是早就存在的。

 

那何不釋放自我鬧他個天翻地覆？

 

9

 

崔巖申滿口「之乎者也」，好不絮叨。

 

什麼女誡倫理綱常，張口就來。

 

我倒是聽得無傷大礙津津有味，可憐了他嘴皮子都磨出沫子來。

 

「太傅說累了吧，此時可要來飲上一杯？」

 

我重新斟了茶端給他。

 

許是說久了渴得很，崔巖申一時沒反應過來，順手接過一飲而盡。

 

喝完抹了抹嘴角繼續對我進行說教：「先帝在位時，就曾多次在老臣面前苦惱過公主跋扈無理、不服管教。如今既已為人婦，自當……」

 

他話沒說完，便被我打斷。

 

「既然太傅飲了我的敬茶，那華陽就先告退了。」

 

崔巖申驚詫地望著自己手裡的茶盞，沒想到我居然能說得出那麼不要臉的話，氣極結巴：「你……我……」

 

我可不管這些，朝抱春使了眼色麻溜收拾完東西趕緊跑了。

 

我估計這老腐朽能氣上好幾天，搞不好會添油加醋說給崔瑾。

 

不知道崔瑾吃不吃綠茶那一套，我學著沈明熙那樣兒嬌軟些撒個嬌，或許他不能同我計較？

 

我這邊邊跑邊苦思冥想，自然看不到身後崔巖申連連搖頭，神情根本不似生氣，反而更像無奈。

 

10

 

崔瑾是用過晚膳才回來的。

 

他像是行伍打仗經久未歸的將軍一般風塵僕僕地來，臉上帶著幾分不虞。

 

吃飽了犯困，我剛準備上炕睡覺，被他這陣仗嚇了一哆嗦。

 

「崔瑾，你吃炸藥了不成？」

 

我踢掉鞋子，提前想好的小女子姿態通通拋到了腦後。

 

「是！本宮確實對你二叔出言不遜了，但那也是他駁我面子企圖給我立下馬威在先。

 

「你要是敢因為這點事打我，我明日，不，我肯定今夜就進宮去找陛下斬了你這個，這個目無尊卑的驸馬！」

 

崔瑾像是被噎住了一般，不可置信：「你還罵了我二叔？！」

 

我連忙捂住嘴，我見他如此匆忙興師動眾大張旗鼓地來，還當是那老腐朽跟他告了狀。

 

如今此刻再看，怎麼反而像崔瑾對此事並不知情？

 

那他這副要吃人的樣子是什麼意思？

 

我清了清喉嚨，決定先發制人：「崔瑾，你不要以為你長得好看便能為所欲為，我好歹是一國長公主，我若有什麼閃失，陛下不會放過你。」

 

我搬出李川，以為崔瑾看天子顏面總能息怒。

 

誰知道非但沒有，他還更生氣了。

 

「好啊，那就讓陛下斬了我。」

 

他頓了一下，又開口，「若是公主等不及。也不必陛下動手，我立刻吊S在公主房門前。

 

「絕不妨礙公主二嫁趙郎君！」

 

吊S！

 

我驚慌失措剛要阻止，突然又想到了什麼。

 

等，等會兒。

 

趙郎君又是誰？

 

11

 

我正疑惑著，崔瑾看我走神，上前兩步將我困在炕上。

 

抬頭間，抱春等人早跑了個沒影兒。

 

他捏住我的下巴，狠狠撕咬下來，直到我嘴上溢出鮮血，我忍不住哀號一聲他才退開。

 

「我說錯了，就算我吊S在你房門前，你也休想嫁給別的男子，尤其是趙長豐。」

 

我嘴上刺痛不已，聽到趙長豐的名字心裡卻哭笑不得。

 

原來他是介意我幾年前想爬的並不是他崔瑾的床？

 

我抬起頭看向崔瑾：「你不會把陛下灌醉了才回來的吧？」

 

否則我絕不相信李川能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告訴崔瑾我當年企圖爬的床並不是他家的，而是趙家的。

 

崔瑾腮間泛起紅暈：「你別管，你還沒說你跟趙長豐的事。」

 

我連連擺手，大聲解釋：「我有啥可說的，那時我才十三歲！

 

「更何況那趙長豐早已娶妻，孩子都好幾個了，當日也不過是瑤香騙我，我好奇才想去看。

 

「誰知道喝醉了什麼也沒看著，還，還走錯了方向……」

 

都是沈明熙！非說帶著宮女不方便行事，害得當時我們幾個女娘都沒有丫鬟扶，自然也不知道何去何從。

 

她們幾個第二天還是從桌子上爬起來的呢！

 

崔瑾呵呵一笑：「你還挺遺憾。」

 

「你不遺憾，你醉得可比我厲害多了，連我爬牆進屋都沒有聽到。」

 

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我那是初次，自那以後我便時常鍛煉，如今千杯不倒！」

 

好一個千杯不倒，練會了以後實施在天子身上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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