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狀如無意般嘆了口氣:「此舉屬實冒險,母後在宮裡擔心得要命,不知表嫂可曾與表哥見過面?」
他知道裴少煊假S的事?可是......
我抬起頭:「三皇子在說什麼?妾身怎麼聽不懂。」
三皇子溫聲說道:「表嫂莫慌,此事我知情,母後出宮不便,這才連夜託我過來瞧瞧。」
「三皇子天還未亮就跑來將軍府就是要說這些胡話?恕妾身愚鈍,實在聽不明白。」
「更何況,不說我是在夫君去了之後才嫁過來,即便是在大婚之前,男女雙方怎可私會見面?」
我別過臉,語氣冷硬道:「三皇子言語間還是注意些,休要汙了妾身的清名。」
三皇子微愣,旋即拱手致歉。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這祖宗,棺材裡那位祖宗又坐了起來,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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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樁事處處透著奇怪,三皇子句句不離皇後娘娘,且不說他若是知情,為何不直接把棺材裡的裴少煊薅出來敘舊,反而舍近求遠來試探我,還有一點屬實是我有自知之明。
我,沈清微,大虞朝七品芝麻官家不受寵的小女兒,寄身護國寺十年無人問津,無權亦無勢,若不是衝喜之名,與將軍府這等門第結親的好事無論如何也不會落到我的頭上。
三皇子他但凡有點腦子,也不至於天還沒亮就趕來與我這個剛捧著牌位嫁進來的寡婦說這等秘事。
行事如此明顯,要麼他是真蠢,要麼他是故意露出破綻,我更傾向於後者。
罷了,我淡淡移開眼神,他們整這一出究竟想做什麼,我毫不關心。
隻要不威脅到我如今身為將軍府女主人,更是皇後侄媳的地位,是真是假關我屁事。
施施然起身,在裴少煊一副又見鬼了的表情中從他袖子裡摸出一包桂花糕拆開吃了起來。
「約法三章。」
「嗯?」
「將軍府庫房隨意我用,你的手下隨意我支使。」
裴少煊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我:「又要錢又要人,怎麼,你想造反?」
我毫不猶豫地回聲嗆他:「想造反的難道不是......唔......」
裴少煊臉色大變,長臂一伸想要捂住我的嘴巴,卻急得岔了氣,咳了半晌才喘過來。
「你一個姑娘家倒是長了天大的膽,這等事也敢掛在嘴邊!」
我好心給他順了順氣:「最後一條,既然各取所需,就不必行夫妻之實。」
目光緩緩落到他的下半身:「我看你這個身體倒是嬌弱得很,不知道影不影響......咳,當然了,你若是看上哪家姑娘,我定風風光光將她迎進門,對外就說是給我納的!唔,若是不好走明路,也可給她置一處私院,保管給你養得白白嫩嫩。」
他聽得目瞪口呆。
「將來生了孩子,也可......」
「胡說什麼!」裴少煊漲紅了臉,「我們......我們裴家有祖訓,正妻在,不納妾。」
啊?本想著能來幾個姐妹陪我解悶兒,這怎麼辦,打馬吊一缺三啊。
我糾結了一會兒,斟酌著用詞。
「我實則是個大度的人,抬幾個通房也未嘗不可,更何況就算你用不到,也還有我不是?」
「???」
他被我氣得狠了,瞪了瞪眼不願再搭理我,捂著胸口躺回棺材裡睡覺去了。
4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我與裴少煊相處甚是和諧,白天他吃飯睡覺我來打掩護,晚上霸佔他的窩將他趕出來給我望風。
偶爾有幾個拐彎抹角來試探的,皆被我三言兩語擋了回去。
停靈七日,最後這天晚上,我感覺他似乎同往常不太一樣。
我鼻子天生敏感,衣裳久在靈前,沾染了濃厚的紙錢燒香味,燻得我頭暈眼花,隻好回房更衣。
再回到靈堂,隻見裴少煊坐在棺蓋上,銳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皺了皺眉,習以為常地朝他的袖子摸去:「你又發什麼瘋,這會兒有點餓,你那還有沒有綠豆......啊!」
「糕」字尚未說出口,我的手就被大力抓住折向一邊。
眼前人狠厲的眸子裡,映著我驚恐的臉。
「裴......裴少煊,你怎麼了?」
他的眼神太可怕,一股強勢的壓迫感襲來,逼得人喘不過氣。
他今日與從前大不相同,我差點忘了,眼前人是少年將軍,是在邊關徵戰多年刀下亡魂無數的S神,不是每日能為了同我爭一塊綠豆糕梗著脖子吵架的尋常夫君。
他松了手,彈了彈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冷聲道:「太常寺主簿沈家的二小姐?你的母親可是滇南晏氏?」
我驚魂未定,聞言更是恐慌:「你認得家母?」
旁人隻知母親是父親外放為官時帶回來的孤女,名喚南宛。
滇南晏氏後人之事,是母親臨終前才告知於我的,彼時裴少煊遠在西北邊關,怎會知曉此等陳年秘事?
「十六年前滇南晏氏一夜之間被滅了滿門,如今晏家的家主卻成了本將軍的妻子,」裴少煊嘴角微勾,「有意思。」
我抿著嘴,竭力保持鎮定。
我們晏氏一族以善蠱制毒聞名天下,十六年前慘遭滅門,僅我母親一人得乳娘拼S相護僥幸逃脫,卻不慎中了無解之毒。
後來遇到了我那寵妾滅妻的父親,她那一身本事為她爭取了幾年光陰,生下我的第五個年頭,她終是沒挺過去。
沒有人知道,臨走前,她把毒經與蠱術都傳給了我。
「晏氏又如何,晏家早已覆滅,如今我孑然一身,哪裡是什麼家主?」
裴少煊猛然捏住我的下巴,眼睛微眯盡顯危險之色。
「撒謊!本將軍不想與你多費口舌,以後你為我做事,我保你不S。」
我嗤笑一聲:「裴將軍想跟我談生意好歹得有些誠意,我活得好好的,莫不是將軍仗著有些武藝就以為S得了我?」
他冷笑,松了手睥睨地看著我:「你這一身的毒本將軍碰了都嫌晦氣,我確實S不了你,但十六年前給你母親下毒的那個人,可以。」
聞言,我立刻緊緊抓住他的衣袖:「你知道那個人是誰?」
裴少煊挑了挑眉,勾起嘴角道:「那......合作愉快?」
我咬了咬牙:「我可以答應你,但我們之前的約法三章,依舊不變。」
眼前人不屑地輕嗤一聲,徑自躺進棺材休息,並未答話。
這晚,我恍恍惚惚坐在蒲團上發了一晚上的呆。
次日頂著偌大的黑眼圈,可把老管家感動得痛哭流涕。
將軍府畢竟是皇後娘娘的母家,來參加出殯的人有許多。
隻是,為何不見府裡的二少爺?大婚之日沒出現也就罷了,往日守靈也未曾見過。
我心下疑惑,悄悄拉了個婢女詢問:「二少爺呢,今日是出殯的日子,他怎麼沒來?」
誰知那奴婢嚇得一震,慌忙看了看四周,急得差點沒上手捂我的嘴。
「三少奶奶慎言!那位在將軍府是禁忌,萬萬提不得!」
我滿心疑惑正欲再問,卻被喚住。
「幾日不見,表嫂可還安好?」
來人正笑意盈盈地看著我,正是那位溫和的三皇子。
我覺得這人真是太不會說話了,盯著我的黑眼圈居然還能問出這種話來。
今日他來是應皇後所託邀我參加十日後的冬獵。
整個將軍府就剩下我這麼個弱女子和一個體弱多病的二公子,去了能做什麼?給山裡的野獸加個餐?
實在不願與他多作糾纏,我行過禮後便尋了由頭欲走,卻被他叫住,在我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句:「母後她......嫂嫂多加小心。」
這話沒頭沒尾的,我雖心有疑惑,卻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好好地送靈堂那口空棺材入了土,便一心接手將軍府的事宜。
拿到賬本後,我傻了。
這麼說吧,我那素未謀面的公婆年年自掏腰包填補軍中虧空,此等大義之舉理應敬佩,可如今將軍府窮得也就隻剩下這座老宅了!
我丟下賬本失魂落魄地回房,抱著枕頭號啕大哭。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嫁過來,如果我不嫁過來我的夫君就不會S,如果我的夫君不S,我也不會淪落到這麼一個貧窮的地方嗚嗚嗚。
待在護國寺有吃有喝守著我的小山頭多好,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我號得更厲害了:「師父啊,紅塵太苦了!」
「你的師父可是護國寺方丈了無大師?」
一道清雋的聲音打破了我的S豬叫。
裴少煊正懶懶地倚著我的窗臺,還是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可我一想起那晚他眼中的S意,便再難同以前那樣與他親近說笑。
我皺了皺眉,語氣冷淡疏離:「是又如何?」
師父曾是名滿天下的劍客,不知為何入了佛門,從我拜入他門下起,多少人慕名而來想要拉攏他,他一概不見,整日除了教導我還是教導我,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動地守在護國寺,從不參與政權紛爭。
他一怔,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突然改變的態度訝然,也或許是想起了什麼,落寞地垂下眸子自嘲一笑。
「沒什麼,隻是欠他老人家一個人情。」
我跟隨師父十年,未曾聽說他與將軍府有甚聯系,雖覺奇怪,卻也沒有多問。
他的眼睫低垂,如今洗去了脂粉,整張臉依舊透著病態的蒼白,忽然聽他輕聲道:「他對你好嗎?」
我覺得今日的裴少煊也有些奇怪,昨日還惡狠狠地威脅我,突然又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這狗脾氣一會兒好一會兒壞讓人摸不著頭腦。
不明所以道:「我是師父唯一的弟子,他對我自然是極好的。」
裴少煊翕動了一下嘴唇,並未答話。
5
十年前,我是主動離開沈府的。
當年我才五歲,母親是來歷不明的孤女,本就不被父親和祖母所喜,她去世後,繼母成了當家主母,帶回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
我原本不明白,既然父親早有心上人,為何要耽誤母親終身。
後來我知道了,不過是為了錢。
母親逃出來時身上帶著晏氏的印信,有不少私產還能動用,她迫切需要一個新的身份。
而那時父親不過是一個微末小官,他想要進京就職少不了銀錢打點。
如今狡兔S,走狗烹,他將心心念念的表妹娶進了門,而他的好表妹好女兒一次又一次企圖暗中讓我意外身亡。
若不是為了保全自身,好在來日還母親一個公道,還晏家一個公道,我又何必在護國寺韜光養晦整整十年!
好在我進寺就遇到了師父,他教我練武習字,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包括他的獨門武功,江湖上人人都想得到的十步劍法。
他護了我十年,讓我有力自保,臨下山時,甚至將他的本命劍碧微都送給了我,說是我名字裡也帶一個微字,這劍與我甚有緣分。
師父說,碧微出鞘之時,便是我們再相見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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