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情深不知
- 4235字
- 2025-06-18 17:03:01
「再說吧。」
在母親那裡,我得到的隻有敷衍、冷漠。
小時候,我曾見過,暴雨傾盆中。
意外跌落的鳥巢裡,鳥媽媽張開翅膀將幼鳥護在羽翼下。
用小小的身軀為幼鳥遮風擋雨。
萬物有靈,鳥尚如此。
我曾試過討好,試過叛逆,企圖從她望向我的眼神中尋到一絲一毫的關注。
漫長的時間裡,眼淚和孤獨終讓我慢慢接受了一個事實。
她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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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樹林裡。
L 大歷史悠久,時值盛夏,草木濃綠,倦鳥歸巢。
鬼使神差地,我想爬樹。
陳亦年就在這時候出現。
他來到牆邊,從身後書包裡掏出一根火腿腸,蹲下身衝著草叢喊了幾聲小喵。
聲音清冽,溫柔,像山間流水。
果然,一隻圓滾滾的三花貓邁著傲嬌的步伐走出來。
小喵吃著他手裡的火腿腸,勉為其難地任陳亦年摸著。
吃完後,昂著高傲的頭顱頭也不回地離開。
陳亦年站起身,額前散落幾縷碎發,嘴角帶著一抹清淺的笑。
風將他的話帶進我的耳朵。
他說:「小沒良心的。」
那天夕陽溫柔,風也不燥,一切都是那般地剛剛好。
「同學。」
我喊他。
「你能幫我一下嗎?我下不去了。」
陳亦年聞聲看向我,光停在他的側臉,明明暗暗,更顯眉眼深邃。
他上下打量樹的高度,隨後看我一眼,語氣松散隨意。
「可以,你跳下來,我幫你打 120。」
少年,為何你思路如此清奇。
「好吖,謝謝了。」
我衝他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探身準備跳下。
我咬牙閉眼,思索著屁股會變幾瓣。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傳來,我跌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淡淡的薰衣草香縈繞在鼻尖,我睜開眼,是陳亦年帶著驚慌的臉。
他沒想到我會真的跳下來。
那是我第一次從別人眼裡看到擔心。
他彎腰把我放下,冷哼一聲,略帶嘲諷。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呵。」
我笑著回:「不客氣。」
夕陽是白晝對這世間最後的溫柔,所幸我遇到了那縷光,我想要珍藏。
9
「陳同學,這兒這兒這兒!」
那天之後,我花錢打聽到陳亦年的消息,精心打扮後跑去他宿舍找他,還帶了小蛋糕作為謝禮。
陳亦年從宿舍樓出來,轉過頭疑惑地看向我。
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襯衫,立在宿舍樓的牆邊,像一幅濃淡相宜的水墨畫。
「上次多虧你救了我,我是來道謝的。」
我晃了晃手裡的小蛋糕。
「你應該還沒吃飯吧,我知道校外一家小籠包特別好吃,一起去呀?」
「不用了。」
他淡淡看我一眼,語氣疏離:
「不是我救的你,你自己砸我身上的,沒必要來道謝。」
說完,抬腳準備離開。
我趕緊伸手攔住他。
「那我跟你道歉,不好意思砸到你了。」
我歪頭瞧著他,笑嘻嘻地說:
「咱學校這麼多人,我偏偏砸中你,陳亦年,你說,這是不是傳說中的緣分啊?」
他否定:「不,是災禍。」
他直白的否定讓我有些難過,我仍堅持把蛋糕塞進他的手裡。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陳亦年,你躲不過!」
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衝他眨眼一笑:
「陳亦年,我叫許漾,許你一生的許,心頭蕩漾的漾。」
短短時間裡,陳亦年的臉由白變青再轉黑。
今天的目標已經完成,再不走就不禮貌了。
我揮揮手,識趣地溜了。
10
一時的拒絕並不能擊退我,對於追求陳亦年這件事,我幾乎付出了全部的熱情。
每天我就會帶著小蛋糕在任何陳亦年可能出現的地方蹲守。
陳亦年直白地拒絕:「我不喜歡甜食,你也是。」
我充耳不聞。
幾天後,我會帶著小禮物卷土重來。
有時是親手疊的 99 顆星星,有時是精致的小擺件,有時是路邊採的小雛菊……
室友曾委婉地勸我:「陳亦年這朵高嶺之花高不勝寒,不是凡人所能踏足的,要不就放棄?」
其實我也知道,不管用什麼方法,什麼禮物,陳亦年不喜歡的,僅僅是我這個人而已。
但我就是非他不可。
晚上,我在他宿舍門口蹲守了很久,也沒碰見陳亦年的身影。
在我失落往回走的路上,我碰到被人圍堵的陳亦年。
昏暗裡,樹葉窸窣中傳來咒罵聲。
「陳亦年,老子忍你很久了,你到底有什麼可傲氣的?」
陳亦年被三人圍住,絲毫不顯狼狽,神情冷淡,高高在上,仿佛置身事外者在觀看幾個跳梁小醜。
「第一,你女朋友一直騷擾我,說明你魅力不行;第二,你看不慣我,說明你自卑,以上種種都不關我事,你把我堵在這裡,太沒品了。」
果不其然,陳亦年的回答令對方火冒三丈。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我都想給他鼓掌叫好。
哪有人在被圍堵的情況下還會趁機自誇啊。
吵鬧聲越來越高亢,我心裡擔心,不顧一切衝進樹林。
看清狀況,我愣了。
地上躺著三個人,陳亦年蹲在其中一個人跟前,語氣嘲諷:
「就這?」
看到我,陳亦年明顯有些無奈。
他撿起地上的書包,路過我時,語氣冷淡:「還不走?」
我趕忙跟上。
路燈下,我才發現陳亦年的額角滲出血,手也受傷了,臉上沒有血色。
我扯住他的胳膊,語氣著急:「我們去醫院吧。」
他抬手看了眼傷口,突然一臉認真。
「好啊,但你最好快點,我怕晚點傷口會愈合。」
我:……
我拉著他在路燈下的長椅上坐下,從自動售貨機買了一瓶水。
我仔細地替他衝洗著傷口上的泥土,有些心疼。
「陳亦年,以後遇見這種事不要逞強。也就是今天他們三個有點渣,如果他們有人帶著刀,你要是受傷了怎麼辦呢?」
看著陳亦年手上的傷口,越發地生氣。
「他們真壞!明知道你將來會做醫生,還傷你的手,傷……傷指甲蓋也好啊。」
我捧著陳亦年的手,輕輕地給他呼呼。
夏夜靜謐,蟬聲更顯聒噪。
「許漾,我不需要你對我好。」
陳亦年抽回我握住他的手,喉結上下滾動,拿過水仰頭喝了幾口。
感受著掌心他的餘溫,我嘆了口氣,偏執地嘟囔:「我偏要對你好。」
陳亦年像是被我的堅持搞到有些無奈。
張嘴欲說些什麼,在看到我眼睛湿潤後,終是妥協。
「你……隨便吧。」
我猛然抬起頭,一雙眼睛發著光,驚喜地問:「你這是答應我可以追你了?」
他冷嗤一聲:「我倒是不讓你追,你聽了嗎?」
我嘿嘿一笑,貼著他坐下。
「你真沒招惹那人的女朋友吧?」
他皺眉,看向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智障。
「也對,畢竟你身邊有我這麼一個絕世美女,除非你是瞎的,才會看上她。」
「許漾。」
陳亦年像是被我的言語驚到,眉頭輕挑:
「你可真是我見過最奇特的人。」
說實話,我這人學習不太行,以至於認為他是在誇我。
我臉燒得通紅,雙眼亮亮地望著陳亦年。
「真的很特別嗎?對你來說是最特別的嗎?」
陳亦年撇過頭去,我去探尋,餘光中好像捕捉到一絲弧度,像是他勾起的嘴角。
11
那天之後,不知是不是我的感知出了錯,我總覺得陳亦年對我的態度有些轉變,默許我待在他的身邊。
他會幫我買食堂搶手的糖醋小排,嘴硬說阿姨多刷了他錢,多給了他一份。
他會在圖書館幫我佔座,雖然我多半時間是在看他。
他會在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發現我在發燒,陪我去醫務室打點滴。
恍惚間,我覺得自己被愛著。
……
馬上就要放寒假,我驚奇地發現,我對陳亦年的追逐竟然堅持了好久。
聖誕夜前夕。
我興衝衝地邀請陳亦年,他卻果斷拒絕我,語氣堅定。
「中國人不過洋節!」
我小心翼翼伸手,扯住他的衣擺,努力擠出幾滴眼淚,聲音委屈。
「可是我很想過呢。」
果然,陳亦年眉眼松動,扭過頭不耐煩地說:
「再說吧,我不一定有時間。」
那不就是不一定沒有時間咯!
此刻我的嘴角比 AK 都難壓。
聖誕夜。
天空下起了雪。
我等在天臺上,心裡忽然有點忐忑,萬一他真的不來了怎麼辦,萬一他跟同學出去玩怎麼辦,萬一……萬一……
天臺漸漸染上銀白,我將頭埋進羽絨服裡,試圖溫暖一下自己。
眼前突然出現一顆又大又紅的蘋果,焦慮瞬間消散。
我順著看去。
陳亦年一身黑色羽絨服,肩上落著雪。
天臺頂燈亮起,他站在光裡,宛如心軟的神。
那一刻,我感覺我的眼睛也一塊被點亮。
「發什麼愣呢?」
陳亦年抬手輕拍下我的額頭。
我對著他傻笑:「你來啦。」
「昂。
「給你,路邊撿的。」
他將蘋果塞進我的手裡,觸及到我手的溫度,突然蹙起眉。
「你是佩奇的朋友嗎,這麼不怕冷。」
說著,他解下自己的圍巾幫我戴上,暖熱的氣息混著淡淡薰衣草香。
我心髒快速跳動著,有種美好的錯覺熱烈地在心頭綻放。
那一瞬間,心底有個聲音傳來,如果沒有陳亦年,我會消失。
我將準備好的煙花點燃。
璀璨煙花中,我催促他:「快點許願。」
陳亦年一臉不屑,但還是配合地閉上眼睛,虔誠地許願。
那天煙火下,我許願我愛的人順遂無虞,皆得所願。
陳亦年送我回宿舍。
路上他追問我的願望。
我不想告訴他,畢竟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路燈下,紛揚的雪花泛著暖色,朦朧夢幻。
我停下腳步,看著陳亦年漸漸走遠。
「陳亦年!」
我喊他,燈光下,少年回過頭,光和救贖同在。
「幹嗎?」
我彎腰捧起團雪,握成雪球,指著他威脅道:
「做我男朋友,否則我就拿雪球砸你。」
陳亦年一愣,不確定般問我:「你說什麼?」
我提高音量:「我說,做我男朋友,否則……」
少年向我奔來,風揚起他的頭發。
下一秒,我被人緊緊擁入懷中。
溫熱的呼吸灑在臉上,心跳在這一刻猛然加速,從後頸處傳來的酥麻電流一般淌過全身。
他說:「我的願望實現了。」
12
如果我和陳亦年的故事停留在那年的聖誕夜該多好。
可現實總是殘酷,人總是善變,更何況是我這樣惡劣的人。
我好像不會愛一個人,沒人教過我如何去愛。
陳亦年對我好一分,我會渴求十分。
我渴求他隻能跟我待在一起,隻能和我一個人說話,眼裡也隻能看見我一個人。
我渴望他暴烈地愛著我,如烈焰一般,即使會被灼傷,燒成灰燼我也甘願。
從小到大的記憶裡,父親公司裡永遠有開不完的會,而我的母親對我永遠不在意。
我二十歲生日那天,父親破天荒地給我打了電話。
他平靜地向我闡述了一件事。
他已經和我母親離婚了,覺得我作為女兒有權利知情。
我告訴他今天是我的生日,他似乎頓了一下。
「是你……不好意思,生日快樂。」
掛斷電話,我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莫名有些疲憊。
我的親生母親,甚至一個電話都不肯打給我。
在她的人生中,我可能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陌生人。
後來我才知道。
我的母親並不想把我生下來,那時候她找到了她所謂的真命天子,已經準備跟我父親離婚。
結果中途來了個我。
她曾吃藥企圖把我打掉,卻沒有成功。
她恨我。
是我毀掉了她的幸福,毀掉她的一生。
我躺在床上,突然有些迷茫,仿佛置身一片荒蕪,不知來處,尋不到歸處。
昏昏沉沉間,電話響起,我無力去接。
鈴聲卻不肯罷休,吵得我腦子一抽一抽地疼。
再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一片漆黑。
我緩緩睜開眼,有人坐在我的桌子前,臺燈暖黃色的光落在他毛茸茸的發上。
聽見聲音,他立刻起身來到我的身邊,探手摸上我的額頭。
「陳亦年。」
我張了張嘴,聲音沙啞。
他倒了杯溫水,放上吸管遞到我嘴邊,聲音生硬。
「看來沒燒傻,還認識我呢。
「你手機買來當擺設的嗎,我不來你打算讓我喪偶嗎?」
我像個受委屈的小孩,在找到依靠後,積壓的情緒瞬間爆發。
我緊緊抱住陳亦年的腰,埋頭在他懷裡宣泄情緒。
陳亦年安靜地任我抱著,溫柔地一下一下摸著我的頭發。
漸漸地,我情緒平復。
陳亦年雙手捧著我的臉,不管我臉上的狼狽,溫熱的唇輕柔地在我眼皮上輕吻。
「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在。」
13
我吃著他帶給我的粥,突然意識到。
這是女寢。
我問他是如何進來的,他目光躲閃,顧左右而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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