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驚棠
  • 4102字
  • 2025-06-18 16:37:47

「那又怎樣?」


 


我笑得有恃無恐:「在這等事上,想要離間帝心,一點風言風語足矣。」


 


眼前陰影湊上來,鎖住我的喉嚨。


 


「除了磋磨你多些,我自認沒有害你性命,你為何要這樣百般置我於S地?」


 


「既然鍾情不渝,為何又要屈身於皇權?既然已經入了皇家,為何還要朝秦暮楚,難忘舊愛?」


 


「搶奪我的是皇帝,我爭得過嗎?」


 


「是啊,看兩個男人為了你爭得頭破血流,你一定很自得吧?


 


「可是自得之前,先想想自己受不受得起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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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映容怔愣一瞬,恍然大悟。


 


「原來,打從一開始,你就心懷叵測,魏恕還道你是個菩薩心腸……」


 


我耐心耗盡,輕笑著打斷。


 


「他不如你了解我。


 


「你可還記得,當初是怎麼評價我的?


 


「你說我是個蛇蠍美人,精致容顏,歹毒心腸。」


 


我順勢反鉗住她的下颌,抓起地上的殘羹冷炙,塞住她叫罵的嘴。


 


「斷頭飯吃完,便能如你所願。」


 


24


 


早在我要顧長庚配合魏恕更換廣陽宮戍守之際,他便徹底對我起了S心。


 


隻是我瞎了眼,又深居後宅,還有聯姻這一層明面上的關系在。


 


他和皇帝一樣,覺得我再如何都掀不起大的風浪。


 


大概還有一重,他希望能坐山觀虎鬥,自己做漁翁。


 


文人傲骨作祟,顧長庚忌諱S親女髒了自己的手。


 


便隻能被我牽著鼻子走。


 


當年,他說隻有將我留在看得見的地方,才不會變成更大的威脅。


 


我偏不讓他如願。


 


最後,終是我先他一步。


 


這場清算,與定國公府有關的草菅人命的舊案,皆被安插在顧長庚頭上。


 


顧長庚被斬首的同一天,許攸帶我啟程回會稽。


 


馬車停在菜市街口,我命人掀開車簾,撫摸手邊兩個陶罐。


 


「阿娘,裴離,幫我看看,他S得慘不慘?」


 


風乍起,吹來濃烈的血腥氣。


 


我如釋重負一笑。


 


南下一路,車馬行得極慢。


 


因為要照顧到傷重的魏演與魏遂。


 


許是顧念我是個瞎子,獄卒對我沒有過分苛待。


 


但是魏恕的兩個兒子皆沒有幸免。


 


狀態相比剛下戰場的魏恕,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路尋醫官來看,皆道魏演的腿怕是不中用了,魏遂的心疾也再難痊愈。


 


兩個無辜的孩子,一個不良於行,一個年壽難永。


 


我選擇帶著他們一起南下,更多出於引出魏恕的考慮。


 


但其中也有一絲愧疚。


 


畢竟,這些痛楚本應由魏恕領受。


 


兩個孩子沾了許家的血脈,許攸雖頗有微詞,倒也沒有阻攔我尋人救治兄弟倆。


 


他與阿娘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這些年一直在致力於尋找阿娘。


 


若不是顧長庚從中作梗,十年前他入京探聽消息之際,就能把阿娘與我接回。


 


到達會稽祖宅的頭一日,許攸當著族親的面,將本來留給阿娘的那份家資交給了我。


 


「孩子,這些年,委屈你了。」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眼底淚意,將盛著阿娘骨灰的陶罐奉入宗祠。


 


「阿娘,我們回家了。」


 


25


 


三日後,夙願得償的外祖,在我懷中溘然長逝。


 


許攸成了名副其實的家主。


 


外祖膝下隻有一雙兒女,眼下闔族的目光都聚焦在我這個身份敏感的外嫁盲女身上。


 


我當眾推拒了許攸要我接管家族生意的試探。


 


「舅舅,我目不能視,如何能當此大任?


 


「而且,我現在身份尷尬,少沾染家族事務才是最穩妥的。」


 


這一路,定國公府和江安魏氏的爪牙環伺,許家保我無虞已是不易。


 


我很感激,也無意繼續霸佔這份庇護。


 


這條命,現在得先用來引出魏恕。


 


我帶著魏演、魏遂在城中另置了一處宅院。


 


阿娘在閨中時酷愛刺繡,外祖曾專門為她盤下不少店面。


 


許攸交給我的家資中,超過半數是成衣鋪或者繡坊。


 


我一邊張榜招募繡娘,一邊遍尋江湖名醫為兄弟倆診治。


 


半年時間一晃而過,年關將至。


 


魏演終於能拄杖下地。


 


魏遂的心疾也有遏制之勢。


 


大年夜,碎雪壓枯枝。


 


一串腳印綿延至我的窗下,送來一包治療眼疾的良藥。


 


我將藥收入囊中,如常闔窗。


 


不忘命發現腳印的小廝順著腳印清掃出一條路,遮蓋送藥之人的行蹤。


 


診治用藥一月,隔著紗帶我已經可以看清靠近之人的眉目輪廓。


 


又過一月,郎中讓我試著在光線昏暗時摘下紗帶。


 


三月春盡時,眼前葳蕤重現。


 


手上瘢痕也被養得看不出明顯痕跡。


 


求親的帖子一封接一封塞入府門。


 


我照單全收。


 


躲藏了一年的男人,終於按捺不住,在一個蟬鳴四起的夏夜裡,闖入我的房中。


 


將我壓在門後的人氣息咻咻,眼底噴紅。


 


「京娘,你帶著我的兩個兒子,打算另嫁何人?」


 


26


 


我笑意盈盈,用指節描摹魏恕的眉眼。


 


將這副陌生的容貌,同他的嗓音一起,與裴離徹底割離開。


 


這一年裡,因不想牽連式微的魏家,他隻能四處躲藏。


 


皇帝允我歸鄉,洗刷了我身上的嫌疑。


 


我又將他與旁人的孩子一直帶在身邊悉心教養,足以證明我心似蒲葦、韌如千絲。


 


「郎君都能沉住氣躲藏這麼久,我自然也能沉住氣,與旁人談婚論嫁。」


 


他一把擒住我的腰,急切地往床上帶。


 


我按住他撕扯衣衫的手:「郎君可想清楚了?」


 


我嘴上制止著身上人的動作,指節卻開始在他掌心勾連。


 


「如果你今夜留下,日後可就不好走了。」


 


「那你想清楚了嗎?


 


「如果你今夜從了我,日後有可能會跟著我亡命天涯。」


 


指節繞上他腰間束帶,嬌柔一扯:「妾求之不得。」


 


魏恕眼中欲蓋彌彰的防線徹底潰散。


 


這場情事,持續到了月落參橫時。


 


魏恕餍足睡去。


 


我披衣起身,推開兩兄弟的房門。


 


一爐迷香,足夠讓他們昏睡許久,直到馬車載著他們到達三十裡之外的許氏家學。


 


他們將在那裡度過及冠之前的年月,此生不會再見到生父。


 


也不會再見到我。


 


翌日清早,官府陳兵圍府的時候,魏恕仍在睡夢中。


 


霜刀禁錮下的人,似乎還沒從昨夜美好中抽離。


 


我伸出手,鋒利丹蔻用力戳去他唇上沾染的胭脂。


 


「別掙扎了,這次你必S無疑。


 


「畢竟這世間,已經沒有第二個裴離,可以當你的替S鬼。」


 


魏恕唇瓣溢血,眸光瞬變。


 


「你……你認識裴離?你到底是誰?」


 


我順著他的話細細思索一番,認真回答:


 


「我也是鬼啊……


 


「是裴離以命相護,重回陽間,專來索你命的鬼。」


 


27


 


押解魏恕回京的官員將藥盒交到我手裡。


 


用來解當初我離京時皇帝為了控制我、種在我體內的慢性毒。


 


「恭喜許娘子,徹底逃出生天。」


 


我咽下喉間腥甜,笑著接過,恭送諸人離開。


 


回到寢房,我將藥盒放在妝臺上,從妝奁最裡頭拿出一個瓷白玉瓶。


 


推開藏在薔薇花架下的暗門,穿過九曲羊腸小巷,走入一戶不起眼的染坊。


 


關上院門,撥開彩布,我叫住正在背身浣紗的姑娘。


 


「元香,換皮術終於可以開始了。」


 


另立府門的第二個月,我救下了元香。


 


彼時她拖著病重老父跪在街頭,想要掛牌將自己賣出去。


 


眾人不解。


 


「長得還算是有點姿色,去青樓求鸨母,錢來得肯定比跪在這兒快。」


 


元香咬唇搖頭:「青樓不能帶家眷,我爹離了我活不了。」


 


她聲音低下去:「我離了我爹,也活不了。」


 


提到元香父親,城中無人不知他捏得一手好面人。


 


救下她之後我才知道,元香父親師從方外術士,真正精通的是易容換皮之術。


 


我命人清理出一戶空置許久的染坊,讓父女二人住進去。


 


不用給男人當牛做馬,還可以照顧父親。


 


元香對我感激不盡。


 


我也沒有客氣,挾恩圖報。


 


「你若真想謝我,就與我交換人生。」


 


有我在背後助推,掛著元香名頭的繡品成了成衣鋪裡頭銷量最好的。


 


她很快譽滿郡城。


 


實際上,那些繡品皆出自我手。


 


金字招牌就這麼一傳十,十傳百,傳入了當朝太後的耳中。


 


太後體質敏感,尋常布料上身,嵌在外頭的金絲銀線必會引出遍體紅疹。


 


「元香」最為人稱道之處,便是隱繡。


 


這種能將絲線藏入布料肌理、觸手摸不出起伏的手藝,是我目力不濟時練就。


 


月前,太後的懿旨飛來江南。


 


三月為限,命「元香」入宮侍奉。


 


這條苦心孤詣的復仇路,終於走到了最後關頭。


 


28


 


外祖彌留之際,單獨把我叫到病榻前,交給我一個白玉瓷瓶。


 


「皇帝心思深沉,深宅院內又何嘗不是危機四伏,這假S藥你一定收好。


 


「棠兒,外祖愧對你母親,就讓外祖最後好好護你一回。


 


「九泉之下,我才有顏面去見她。」


 


這藥便是我留給元香的後路。


 


元香百般推辭不受。


 


「許娘子,我一定會替你守好門戶,就算是為了你去S,我也——」


 


「你不用替我守什麼,待我入京後,你隻需尋個合適的時機服下藥,然後帶著你爹遠走高飛。」


 


我將腰間玉佩連同瓷瓶一並交到她手中:「離開的時候,別忘了丟了它。」


 


一路走來,這玉佩助益我頗多。


 


可離了我,似乎隻能給旁人帶來災禍。


 


房子被燒後,我抱著阿娘和裴離的骨灰罐,成了遊蕩在街市的孤魂野鬼。


 


最喜歡做的事便是看人S牲口。


 


看活生生的命變成砧板上的肉。


 


我問張屠戶:「若是人被砍了頭, 要疼多久才會沒有知覺?」


 


張屠戶舉起掃帚就要趕人, 看到我腰間的玉佩, 堪堪停住了動作。


 


他折返回屋裡拿出一包碎銀, 塞到我手裡。


 


「幾年之前,有個受傷頗重的後生來我這裡賣牛。


 


「就算我不S, 那牛看樣子也活不了多久,開膛破了肚, 才發現肚尖卡著一塊玉。


 


「後生拿走了玉佩, 隻收了一半銀子, 說剩下的就當謝我了。


 


「我看他那半S不活的樣子,心裡著實過意不去, 道這錢先在我這裡存著。


 


「他埋頭用袖角擦淨手裡的玉佩,寶貝似的拿給我瞧。


 


「他說,若是以後看見腰間佩著這式樣玉佩的姑娘, 便將餘下的銀子, 盡數贈給她。」


 


換皮術開始之前, 元香父親道易容不可逆轉,問我可還有什麼未盡的心願。


 


我搖搖頭,側頭看了鏡中人最後一眼。


 


大仇得報在即,我了無遺憾, 隻是有些擔憂。


 


擔憂黃泉路上再見,裴離和阿娘可還能認出我。


 


29


 


換皮後,需要等待一個月的時間, 面皮才能完全融入骨血。


 


太後的三月之期已經耽擱了一個月。


 


解決魏恕後, 我連解藥都沒顧得上用, 馬不停蹄來找元香。


 


更何況, 那根本不是什麼解藥。


 


打開皇帝派人給我送的藥盒, 一股阿芙蓉的臭味淡淡縈繞在藥香間。


 


尋常人自然聞不出來, 但是裴叔救治過中過此毒的病患。


 


不同的是, 那人服下了這所謂的解藥。


 


從命懸一線之人變成了癮君子。


 


最後過得生不如S。


 


我早料到皇帝不會輕易放過曾算計過他的每一個人。


 


我亦然。


 


魏演聲音低下去:「遂弟,我們爭不過的。」


 


「-「」璀璨華服加身,太後終於能耀眼地立於天光下。


 


愛美之心, 後妃皆有。


 


一時間, 我成了後宮炙手可熱的人物。


 


我將自己的身份塑造成S了相公的未亡人。


 


面皮和我本來的面目融合後, 容貌雖然稱不上傾國傾城,但也足夠惹人一眼驚鴻。


 


皇帝不出所料上了鉤。


 


那道灼熱目光若即若離。


 


時而是在司繡局, 時而是在後妃宮裡。


 


太後生辰那日, 我被扒光洗淨, 抬上帝王席榻。


 


我將畢生所學全都用上, 助皇帝重溫人妻的滋味,惑得他樂不思蜀。


 


終於有一日,結束後,他沒有立刻命人將我抬走。


 


我躡手躡腳為他蓋上自己親手做的金龍被。


 


耐心等到他睡熟。


 


時值深冬, 我填充被裡的時候,特意選了天鵝絨。


 


保暖又易燃。


 


長明燈在龍榻上綿延成一片火海。


 


我化身一隻撲火的蛾,SS掐斷皇帝最後一點生望。


 


「一個婦道人家能掀起的風浪,或許足夠顛覆朝綱。」


 


30


 


火舌燒化了我臉上那層虛假而單薄的面皮。


 


洶湧火光裡, 我終於再見裴離。


 


山眉海目的兒郎朝我伸出手,笑容灼灼生華:


 


「阿棠,我來帶你回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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