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是行政部門專員，主要配合行政總監工作。

主要是處理各種文件、合同，後勤保障，組織活動之類的，有時候還做做公眾號，剪剪活動視頻。

 

新的一年，部門裡喜慶的同時還有點怨氣。

 

剛放完假回來是這樣的。

 

我們和往常一樣按部就班地上班、回家兩點一線。

 

有一天，我正吃著外賣呢，同事宋潔興高採烈地回到辦公室：

 

「你們猜，我看到啥了？」

 

我們都噓地一聲，我說：

 

「小潔，你總是賣關子幹啥？快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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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快說快說。」

 

小潔停頓了幾秒，轉著眼珠子戲謔道：

 

「不知道是哪個不肖子孫，媽媽生病了不管不顧。現在他媽媽在樓下舉著喇叭喊呢。我一看有戲看，就趕緊上來叫你們了！走不走，看戲去？」

 

我也一臉好奇，剛才拿外賣的時候我咋沒見著呀。

 

我收好垃圾，被小潔拉到了一樓。

 

得，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隻見我媽穿著一身病號服，拿著喇叭，在旋轉門旁邊席地而坐，一臉苦相，頗有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旁邊兩個二臉懵逼的陌生小姑娘幫她舉著一條橫幅，上面是一排大字：

 

「不孝女江春麗，棄病母於不顧，天下共誅之。」

 

她哭嚎著：

 

「江春麗！你這個不孝女！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現在生了病，你就不聞不問！不管不顧！我真是心寒啊……」

 

一邊哭，一邊以手搶地。

 

真是笑發財了，翻來覆去就這麼幾句話。

 

也就隻是幹嚎，一滴眼淚沒有。

 

宋潔拉了拉我的衣袖，有點擔憂地說：

 

「春麗，你真虎，還笑呢，這個人和你重名，等下被別人誤會就不好了。」

 

我回了個無奈的笑容，拍拍她的肩膀，說：

 

「沒事別擔心，這個人就是我。」

 

她倒退一步，一臉黑人問號。

 

我嘆了口氣，走出旋轉門，抱胸低頭看著我媽。

 

她看有人的腳步停下來，就趴在地上哭得更起勁了：

 

「我真是命苦啊！高中沒畢業就結了婚，結了婚老公又早S了。

 

一個兒子，整天在家無所事事啃我的老；

 

一個女兒，大學畢業就不肯回家偷偷結了婚；

 

我的爸爸早S，我的媽媽前年也S了；

 

現在我生病了要S了，沒有親人管我了啊！」

 

喲，現在說我是女兒了，之前不是一直叫我麗兒子嗎？

 

我清了清嗓子，喊道：

 

「那是因為你克夫，你不僅克夫，你還克孩子，克你爸媽！」

 

她猛地抬起頭，看到是我，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猛地把我拉到我同事面前。

 

呵，這身板可不像生了重病哈。

 

同事們有我面熟的，也有不認識的，他們一個兩個疑惑、鄙視、好奇、憤怒、戲謔地看著我和我媽。

 

上輩子我可能會唯唯諾諾，早就恨不得鑽地縫遁走了。

 

但是S過一次，我什麼都不怕了。

 

別人的評價算什麼東西？

 

我掙開她的手，

 

大聲問道：

 

「你生了什麼病，我怎麼不知道？這麼多年你主動給我打過電話嗎？

 

關心過我哪怕一次嗎？我發燒到 39 度的時候你在哪？我摔斷腿的時候你在哪？

 

哦，你發過短信，五年來每個月一次，隻有短短兩個字，打錢。」

 

她被我問懵了，怔怔地看著我，竟然破天荒流下幾滴眼淚。

 

6

 

我還真是忘了，我媽是個綠茶。

 

不然怎麼會勾搭上劉阿姨的老公，又怎麼會讓一向溫柔的小姨和她鬧翻？

 

沒錯，當初我媽和我爸在一起，是因為他們醉酒發生了關系。

 

那時我爸和小姨兩人已經互生情愫，沒想到被我媽插了一腳。

 

我也不知道上一代人具體怎麼個三角戀，這些都是小時候看我爸日記本發現的。

 

這些東西過年的時候我沒說，也是怕小姨傷心。

 

「我都是怕打擾你工作啊，你弟弟天天在家闲著打電腦。我要給他洗衣做飯，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累！現在我得了胃癌，隻有你能出錢救命啊！」

 

說著，她就要跪下來。

 

我眼疾手快地把她拉住，攤開手，「診斷證明拿來。」

 

她眼神閃躲，往口袋裡抽出一張皺巴巴的單子。

 

「醫生籤名呢？你自己給自己看的病？」

 

「這，這是專家開的單子，趕時間忘記籤名了。你還給我。」

 

說著，她就要上來搶走單子。

 

「那日期呢？上面寫了預約的今天下午看病，現在還是中午呢。」

 

她拿了個掛號單就來唬人，小孩把戲。

 

她一看伎倆被識破，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不管，今天你必須把兩萬塊錢還我！」

 

我媽緊緊扣住我的手腕，三角眼翻著下三白，兇神惡煞。

 

我無語：「我什麼時候欠你錢？」

 

「初一你說要補上兩萬塊彩禮，不然我是不可能承認石濤這個女婿的！」

 

「誰要你承認了？」

 

「你這個不孝子！你要是不給錢，那我就天天在這個樓前鬧！」

 

「隨你。」

 

我不想折騰了，大步流星，轉身上樓。

 

順便叫了保安。

 

聽著我媽在身後大喊大叫，感覺實在有點丟臉。

 

餘光瞥到那兩個舉橫幅的女孩也扔下了橫幅，躲瘟神似的急匆匆跑了。

 

「天吶，春麗抱抱，沒想到你媽是這樣的人啊。」

 

宋潔感嘆著，塞給了我一個橘子。

 

我撥開橘子，清甜的香氣蔓延開來，含糊不清地說：

 

「謝謝啊，在我心裡，她已經不是我媽了……」

 

下班回家，我啟動小電驢，發現怎麼都開不動，面板也不顯示。

 

打開座椅一看，傻了眼。

 

電池不翼而飛了！

 

啊，現在這治安還有偷電瓶的？

 

我環顧四周，看到牆後有一雙熟悉的眼睛。

 

果然是我媽。

 

我假裝沒看見，一不做二不休，撥打了報警電話。

 

你喜歡做弄我，我就奉陪到底！

 

警察很快來了，帶我去公司調了監控。

 

看著熟悉的身影笨拙地偷走了電瓶，旁邊的保安適時地指著她說：

 

「這不是剛才說來找人的那個女的嗎？我讓她進門的時候登記了電話號碼。」

 

警察叔叔打過去，門外傳來一陣電話鈴聲。

 

得，她還跟過來了，也算節省了警力。

 

我給警察留了電話，讓他處理完給我打電話就行，電瓶就寄存在保安大爺這裡。

 

我才不和她見面，等下惹得一身騷。

 

我從後門出去後，給石濤打了個電話，讓他來接我。

 

滴滴叭叭。

 

「美女，去哪啊？」

 

「去你心裡。」

 

我倆在車上聽著歌，唱著歌，笑著鬧著，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軌。

 

7

 

第二天是周六，警察叔叔打電話過來。

 

「江女士您好，昨天是何花女士偷了您的電瓶。在爭執中她還打了我們民警一巴掌，拘留十天。」

 

一個字，爽！就是委屈了警察叔叔。

 

果然，惡人還得警察治！

 

我決定，今天我要點三個外賣，炸雞、烤鴨、燒烤，各來一份。

 

不為別的，就是想吃了。

 

本來想讓石濤和我一起慶祝一下。

 

可是他盯著手機便出了門，說是要再去跑半天出租。

 

行，我一個人在家待著也快活。

 

說起來，最近我總感覺他怪怪的，總是手機不離身。

 

但願是我多想了吧。

 

我翻了個身，繼續追劇。

 

看著劇裡的甜甜戀愛，我磕瘋了，三十歲的女人也有少女心呀！

 

我嗑著瓜子，啃著雞腿，喝著可樂，看著腹肌，感覺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也就這樣了吧。

 

然而，直到晚上八點，石濤也沒回來，信息也沒回復。

 

我打了幾個電話，顯示已關機。

 

怎麼回事？出事了？我記得跑出租的時候他習慣手機一直插著數據線充電呀。

 

就在我打算出門去他公司問問的時候，石濤打電話過來了。

 

「春麗，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轉五千過來？」

 

石濤有點支支吾吾地說。

 

「咋啦？出啥事了？我這個月工資剛發，我現在轉你吧？」

 

我一邊問，一邊打開微信轉賬過去，說不著急是不可能的。

 

「我，我路上把人撞了，現在在醫院呢。」

 

「啊？你受傷沒啊？那人怎麼樣？」

 

「我沒事，那個大爺要五千塊，不然就報警。」

 

得，這是遇到碰瓷了？

 

「那你怎麼說，白白給他五千塊嗎？」

 

「對，要是這大爺像你媽似的，我這飯碗估計得丟。」

 

「也隻能這樣了，拿錢消災吧。」

 

我憤憤地掛了電話，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石濤啥時候這麼窩囊了？

 

第一天認識的時候，他幫我趕走了醉醺醺的男人，還差點和他們打起來。

 

難道是被我媽嚇怕了？

 

又過了一個月，我們倆工作日就是兩點一線。

 

休息日就在家裡看看劇，偶爾出門吃個大餐。

 

不過石濤總是說要去加班跑出租。

 

我也沒攔著，但是隱隱覺得他有事情瞞著我。

 

難道是在籌備婚禮？

 

還真有這個可能。

 

我和他說過，喜歡海邊，不用叫很多人。

 

幾個知心朋友即可，隻有我和他兩個人也行。

 

想著想著，我就做了個美夢。

 

夢見我和他結了婚，拍了婚紗照，有了對龍鳳胎。

 

女孩就叫李夢，男孩就叫李想……

 

8

 

咚咚咚！

 

一串急促而巨大的敲門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

 

我最近也沒網購啊。

 

我揉揉眼睛，悄悄走到門口，從貓眼看出去：

 

那人戴了個帽子，又帶著口罩。

 

「姐，是我，江成。」

 

得，親媽走了，親弟來了。

 

聽我小姨說，劉阿姨當天就拉著張叔和江成去做了 DNA，不是父子關系。

 

不過那又怎樣，反正我媽丟臉，我爽了。

 

我不打算開門，沒好氣地問：

 

「你來幹嘛？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姐夫告訴我的，初一那天在村口看見了就嘮了會。你先開門。」

 

「沒事別來煩我，有屁快放！」

 

「姐，借我兩萬塊錢，算我求你了。」

 

我默默翻了個白眼，就知道沒好事。

 

「不借。」

 

我默默戴上耳塞，去睡回籠覺了。

 

過了一會兒，我隱約聽到有人在客廳說話。

 

是石濤回來了，江成也在那裡坐著，兩人好像在爭論什麼，我隱約聽到「手指」「錢」什麼的。

 

我走近，他倆看到我便不吵了。

 

「你倆說什麼呢？」

 

我取下耳塞，滿腹狐疑盯著他倆，我不記得他們關系這麼好啊。

 

他倆互相對了個眼神，石濤先開口了：

 

「春麗，你弟弟的事情我知道了，兩萬塊錢，要不咱就拿給他吧。」

 

平時吃大餐都要和我 AA 的人，這會兒怎麼這麼大方了？

 

「什麼意思啊，你上個月還和我要了五千，這會兒你有錢給他了？」

 

石濤拿出一張雙色球號碼揮了揮。

 

「我這不是中了嗎，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剛好中了兩萬。」

 

「那你打算全給他？」

 

「我這不是看他是你親弟弟嗎？你弟弟就是我弟弟，他也老大不小了，說是要結婚了。」

 

我打量了一下我弟，一個腰有四個礦泉水桶這麼粗，像個正方體一樣杵在那裡，臉上的褶皺深得能擠S幾隻蚊子，手指上不知怎麼還纏了紗布，誰能看上他這樣的人？

 

「我可不需要你賣這個人情，你要給就自己給他，與我無關。」

 

一股無名怒火上了頭，我轉身回了房間。

 

石濤濤趕緊跟過來，關上房門。

 

「春麗，我知道，江成總是和你對著幹。但是他畢竟是你親弟，我這個做姐夫的，幫幫忙也是應該的。」

 

他見我不吭聲，雙手按在我肩上，緩和道：

 

「何況你之前不是答應你媽要給兩萬彩禮嗎？這份錢就當彩禮錢吧。」

 

我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

 

「好吧，你想得倒是周到。彩禮錢一給，他們也就不應該再纏著我們了。」

 

石濤摸了摸我的頭，說去取錢給他。

 

我躺在床上，嘆了口氣。

 

你要是少點這些人情世故，多關心關心我多好。

 

9

 

又過了一年，我升職加懷孕，雙喜臨門，便叫了一群好友來家裡聚餐慶祝。

 

正舉杯換盞呢，叮咚叮咚，門鈴聲響了。

 

我打開門一看，是我媽。

 

一年不見，她好像消瘦了許多，提著個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