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站在一旁聽了許久,還以為兩人是要真情告白,卻聽見姜婳說。
「……我有夫君了。」
他眉頭微挑。
一顆心卻突然跳得很快。
容歧無意識地舔了舔幹澀的唇角。
什麼意思。
她難道不想嫁給面前這個傻小子麼。
姜婳的聲音並不大。
但說的每個字,卻能清晰無比地傳到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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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歧聽到姜婳絮絮叨叨地講起他們曾經的過往,聲調平緩卻又透著眷戀。
直至,她最後一句話。
「他很好。」
這句聽得他愣神。
以至於在姜婳轉身時,他忘記藏起來,被她看了個正著。
梨花紛紛落下,開滿她的肩頭。
姜婳和他記憶中的模樣並未有太大差別。
還是眸若秋水,桃面粉腮,說話的時候眉眼彎彎,似有笑意。
不過須臾,對方就已經朝他跑了過來。
懷中陡然撞進一個柔軟的身體。
容歧一時僵住。
本想冷眼旁觀,譏諷她當時不辭而別。
質問她為什麼這多年連個消息也不曾留下。
可聽到她撲在自己懷裡,悶聲悶氣地說。
「是我不好……」
他心又沒骨氣地一軟。
原本負手的動作終於還是忍不住輕輕摟住她。
隻抿了抿唇,低聲道。
「我沒有生氣。」
13.
我仰頭看著容歧的面容。
他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移開了目光:「一直看我做什麼。」
我這才像竹筒倒豆子一樣把之前不辭而別的事說了個清清楚楚。
「我不是你原本要娶的妻子……」
「我知道。」
「我是帝京的姜氏……」
「我知道。」
「當時是為了躲避熊妖的追S……」
「我知道。」
容歧怎麼什麼都知道。
我絞盡腦汁地想自己還有什麼沒有交代完,最後老老實實道:「但是,阿芙這個名字是沒有騙你的。」
容歧一直平靜的目光,終於眸光微變。
語氣竟緩和了些。
「好。」
「我信你。」
我不知他反應為什麼這麼奇怪。
但向提心吊膽的緊張終於落回了肚子裡。
我拉著容歧認真打量,急聲問。
「你現在身體怎麼樣了?還好嗎?」
「之前有沒有按時吃藥?」
見他隻看著我一言未發。
我又默默低垂著頭。
「容歧……你真的沒有生氣嗎?」
我很愧疚:「你要不還是罵我幾句吧。」
容歧垂眸看我,輕輕伸手拂落我肩頭的梨花。
「我不是那種喜怒無常之人。」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即便如此都還在替我開脫。
「你當時一走了之,定是有你的難處。」
「我沒有生氣。」
「你無需自責。」
「曾經你說想在院子裡種花種樹,我已經讓人收拾好了。」
他緩緩開口,眉眼認真。
「或許過幾日天色漸暖,便能開花了。」
他越這樣,我越發心中有愧。
想到那魔尊為了愛妻,都恨不得把山頭翻了個遍。
容歧當時應該是恨過我的吧。
可他那麼好的人,隻獨自把憤怒咽回了肚子裡。
等等……
魔尊……
我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猛地從他懷裡鑽出來。
容歧剛摟住我的手頓時僵在空中。
「容歧,我現在還不能回青州。」
他有須臾的失神,隻皺眉低聲問。
「為何。」
我嘆了口氣。
「還有一件事沒做。」
14.
翌日,我要拒婚的消息,一晚傳遍了整個帝京。
爹娘和姐姐們都急成一團。
我又認真道。
「我想親自見魔尊。」
爹娘對視一眼,我爹嘆了口氣。
「罷了,我陪你去。」
等進了大殿,我爹叮囑:「一會兒爹先拜見魔尊,你見機行事。」
看著他的背影。
又想起那晚容歧聽說我要去見魔尊,欲言又止的神色。
我還安撫他:「別怕,魔尊想來也不是那般專橫的人。」
容歧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你見到他要說些什麼。」
我想也沒想:「自然是請他收回成命。」
容歧眸光微暗,隻笑了笑,應了一聲好。
…
聽說姜氏登殿,容歧心裡也猜到了一二。
正在想要是和阿芙見面,要怎麼解釋。
卻看見來人不是阿芙,而是阿芙的爹。
姜善大步走進殿中。
看到他的第一句話便是把姜婳貶低了一番。
說她在家中好吃懶做,法術不精,不學無術,性格驕縱。
容歧撐著頭,聽他絮絮叨叨說了半天。
最後姜善話鋒一轉,像是下定決心般沉聲道。
「恐怕配不上尊主。」
容歧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微微皺眉:「我覺得她很好。」
姜善擦了擦額頭的汗,暗自腹誹:他們狐族的確擅長蠱惑人心,但尊主這樣看上去不像是被蠱惑了,倒像是被下降頭了。
一想到女兒,姜善急得撓頭。
看來女兒太受歡迎也是一件壞事。
「尊主贖罪,在下鬥膽敢問尊主,究竟是看上了小女哪點……」
回去就讓她改了!
容歧垂眸看著他,想到這畢竟是自己的嶽父,也得給他幾分面子。
便淡聲道:「我們有個兒子。」
姜善沒聽清,心裡納悶呢,但表面還得賠笑:「是,我們都知尊主有個兒子,小少主聰明伶俐……」
話還沒說完,被容歧打斷。
他緩緩開口。
一字一句。
「我是說——」
「我們、有、一個、兒子。」
15.
在殿外沒等多久,便看見我爹滿臉通紅地走了出來。
我心中狐疑,悄聲喊了句:「爹爹……」
我爹看向我,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臉上神色復雜,像是得了失心瘋。
還沒等我多問一句,已經有人走了出來。
「姜三小姐——」
婢女福身:「尊主有請。」
…
我緩緩走進殿中。
便看見屏風後有一道身影。
燈火明明暗暗,看不清對方的面容。
我俯身行禮,開門見山。
「多謝尊主抬愛,隻是小女已有心儀之人。」
魔尊坐在屏風之後,身形未動。
一旁的近侍厲聲呵斥:「姜婳,你可知這是尊主!」
我垂眸應下:「自然。」
「隻是我想即便尊主,也不該奪人喜好。」
我再一次重復道。
「我已有心儀之人。」
殿內一時鴉雀無聲。
說這話的時候,我後背汗湿一片。
早就聽說魔尊性子陰晴不定,曾經身負重傷險些沒了半條命,硬是靠著一股戾氣撐了下去。
我想,他對亡妻一片冰心。
應當也能明白世上不如意之事不可勉強。
許久,屏風移開。
灼灼燈光映出了魔尊的面容。
看到那雙清冽的眉眼。
我大腦陡然一片空白。
容歧端坐高位,緩緩輕聲開口。
「阿芙。」
「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次。」
16.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腦海裡的碎片在一刻突然串聯了起來。
魔尊, 養病,少主, 喪妻……
原來如此。
竟是如此!
然而容歧的動作比我更快,他隻是足尖輕點就已經張開雙翼落在了我的身前。
我看著一身玄衣的他,突然覺得好陌生。
忍不住咬牙切齒。
「容歧, 你騙我!」
玄黑色的羽翼將我們二人籠罩其中。
他眉頭微挑, 隻是溫和笑笑:「是夫人先騙我的。」
「我至少名字沒有騙你!」我薄怒。
這時即便有萬千過錯, 也不想落了下風。
容歧眉眼平靜:「我也沒有騙你,我姓玄, 單名一個燼。」
「容歧是我的字。」
我一時啞然。
玄族的羽翼伸展,可遮天蔽日。
我從未見過, 竟隻以為那是普通的山雀。
「爹爹——」
從殿外傳來一道稚嫩的童聲, 玄融跑到我們之間, 緊緊抱住容歧的大腿。
急聲道:「不可動怒!」
被這道聲音喚回神,我微微愣怔。
「你的孩子……」
容歧抱起融兒,緩緩道。
「可覺得眉眼熟悉?」
我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隻結結巴巴:「可是我……我並未生育……」
「那是自然。」
容歧平靜道:「我日夜守著靈樹孕育, 獨自把他拉扯大。」
「夫人,可知?」
我看著眼前這個半大的孩童,難怪覺得眉眼熟悉。
心中免不了又是一陣酸澀。
玄融見我眼眶通紅, 伸手替我擦掉眼角的淚珠。
他心思敏銳, 早已隱隱猜到我的身份。
可當著容歧的面, 又不敢開口。
直到看見容歧默許他擦拭的動作, 才輕聲開口。
帶著小心翼翼的期盼。
「你……是我的娘親嗎?」
17.
魔尊大婚, 整個魔界喜氣洋洋。
唯有我爹回去氣得憋了整整一天。
最後還是容歧親自登門解釋。
兩人從書房出來後, 我爹一改往日, 喜笑顏開,喜不自禁。
我再次穿上繡著金絲銀線的嫁衣,坐在床榻旁。
聽著門外傳來說話聲。
「融兒可以跟爹爹和娘親睡覺嗎?」
「那不行, 」我娘把他往外抱, 「融兒去和姨姨們玩吧。」
幾個妹妹連哄帶騙地把他帶了出去。
不多時,腳步聲由遠及近。
停在了床榻之前。
之前在那方小院的時候, 除了第一次見面,之後容歧也沒有和我同室而眠。
然而如今, 是真真切切的成親之日。
我不免有些緊張。
幔帳被輕輕撩起,傳來容歧的聲音。
「今日辛苦夫人了。」
我以為他是說白日裡成親時繁瑣的規矩, 正欲說話, 才發現容歧一手勾著我的腰, 讓我跨坐在他膝上。
我如夢初醒。
這才明白他那句不是安撫, 隻是預告。
容歧掌著我的腰肢, 靠在我肩頭, 聲音喑啞。
「阿芙,今日之後,不可反悔。」
容歧身體早已調養好,如今更是如狼似虎。
按捺太久便會瀕臨失控邊緣。
我後背起了一層薄汗, 已經無暇顧及,隻能攥緊了容歧的手。
反手,十指交握。
「不悔……」
他輕笑一聲,側臉, 吻上我的唇角。
這個吻綿長如潮水般傾瀉。
直至呼吸聲漸漸急促,不知是誰一把扯下幔帳。
燈火搖曳,晃動不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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