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娘搖了搖頭,她比劃著告訴寒山月,她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沒有說。
她沒有將寒家的任何情況告訴過雲州,也不會告訴我們雲州究竟是誰。
因為她是真的不知道,也不願知道。
「嘉娘,我不會相信你了。」
寒山月目光憐憫地看著她,勾了勾嘴角:「我說過,除了那個細作,你喜歡任何人我都可以成全,你在救他出去的那刻,就已經背叛了我。」
嘉娘閉上了眼睛,認了命。
她身懷有孕,寒山月並沒有立刻S她。
她說寒府確實需要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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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孩子需由我生。
此後八個月,我開始裝吐,喜食酸,然後在衣服裡塞枕頭。
八個月後,我驚嚇早產,生下了一個孩子。
寒家家主的女兒——寒令儀。
我本以為,寒山月會留下後手,確保我「生出來」的孩子是個男孩。
結果她並無此意,她道:「阿寶,我不是他,寒家的家主,為何一定要是男人?寒山玉的身份,一則是祖父對我的偏見,二則是世人對女子的偏見。
「倘若幼時沒有那場變故,寒山玉和我都活著,以他的能耐,又怎麼可能撐得起寒家,世人以偏見待我,我若同樣以偏見對待令儀,與他們有何區別?
「枷鎖需要打破,我興許沒那個機會,可我希望令儀有。」
世俗壓她,瓦礫塵土悉數而下,她孤身一人,不曾真地站起來。
可是寒令儀可以站起來。
她身邊有寒山月,有胡阿寶,還有嘉娘。
令儀出生後,嘉娘原是要自裁而S的。
我對寒山月道:「嘻嘻,小令儀需要吃奶,我沒有,你有嗎?」
寒山月:「?」
後來在我的請求下,嘉娘成了小令儀的乳母,專門負責給我們帶孩子。
如寒山月所說,她希望寒令儀有打破枷鎖的機會,所以她在竭盡全力,穩定嶺南道的局勢。
京中風雲詭譎,皇帝一直有重建媚川的念頭,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
嶺南道兩州節度使,以及地方小官,終歸是朝廷的官員,聽命於朝廷指揮。
雖然一直以來,他們與寒家私交甚好。
寒山月笑了笑,她對我道:「何謂私交?不過是用珍珠送出來的交情,採珠場雖是寒家的,但是每年分給他們的好處可不少。」
否則寒家僅憑祖上的封邑,如何在嶺南道勢大。
這世道,局面穩定,大家就是朋友。
事實不利,反手要你性命。
寒山月深諳人性,她一直懷疑,那名叫雲州的細作,飛雁傳書寒家珠場的消息,要麼是京中之人,要麼是兩州節度使指派而來。
既然他們對寒家的珠場如此感興趣,寒山月也不藏著掖著,她以宴請的名義,請了廣州節度使吳世昌和邕州節度使常江入府。
常江自開春以來身體不適,應約而來的是他的兩個兒子——常鶴寧與常鶴霄。
寒山月在宴席上同他們商討了一件事,除卻以往祖父定下的規矩,她願意以五成的利益,請他們共同照看嶺南道所有的採珠場,派兵入駐。
此話不僅他們驚訝,連我也被嚇到。
寒家有大小採珠場一百餘處,讓他們派兵入駐,無疑是將珠場交付到了他們手中,再想收回,可就難了。
吳世昌老狐狸一般,問道:「寒山君何故如此?」
寒山月微微一笑,嘆道:「世伯應當知曉,皇上有在嶺南道重建媚川的念頭,常言道聖意難測,小侄唯恐家中遭難,此番不過是向世伯求救來了。」
她神情坦蕩,聲音誠懇。
吳世昌大笑一聲,他當然明白其中道理,一旦皇上真的重建媚川,嶺南道所有的採珠場都需交出來。
此時寒家的狀況便會變得很微妙,因《珠患狀》的存在,皇上大抵會先找機會對寒家下手,然後名正言順地收回採珠場。
如若兩州節度使派兵入駐,狀況就不同了,採珠場不單單是寒家的採珠場,禍端來臨之際,寒家可全身而退。
吳世昌點頭贊許:「你祖父萬不如你,識時務者,在乎俊傑,賢侄是聰明人,寒家早該如此。」
「世伯見笑,小侄隻想明哲保身。」寒山月朝他揖禮,態度恭敬。
天色已晚,吳世昌喝了一頓好酒,醉後留宿在了寒家。
常鶴寧與常鶴霄兄弟二人,揚言要將此事告知父親,沒有逗留。
常鶴霄臨行之際,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寒山月,眼神眷戀。
當晚我便生了氣,一口咬在寒山月的肩頭,不肯松口。
她悶哼一聲,伸出一隻手摸我臉,好笑道:「屬狗的?這種醋都吃?」
我松開了嘴,不滿地看著她:「你在撒謊,他就是對你別有用心。」
「那又如何,阿寶,我隻想跟你在一起。」
她可真會拿捏我,抬起我的下巴,兩片唇若有若無與我相觸,聲音低啞。
我一整個控制不住,直接將她壓在身下。
寒山月笑出了聲:「辛苦阿寶。」
秋去冬來,令儀兩歲了。
她被喂養得白胖,十分可愛。
會奶聲奶氣地喚我「涼~」,喚寒山月「父~」
她的小手肉肉的,胳膊如蓮藕一般。
我和寒山月都很喜歡她,常被她逗笑。
但她明顯更喜歡我,因為我白日裡抱著她不撒手,小孩子心性,帶她蕩秋千,舉高高,然後我們倆「咯咯咯」地一起開心。
她還喜歡嘉娘,因為晚上都是嘉娘哄她睡覺。
彼時兩州節度使的人馬,已經入駐寒家珠場一年有餘。
我初時不知寒山月這樣做的目的,直到寒錚入府。
寒四爺這人,匹夫之勇,頭腦簡單。
但他有一點好處,重情重義,願意和出生入S的兄弟同住長沙嶼,願意與他們並肩作戰,不分你我。
這是男兒之間的血性和膽識,他們相互欣賞。
如當年慶伯所說,寒家開設珠場之後,嶺南道的珍珠依舊價低,但在外面交易的價格可不低。
寒山月曾道,寒家最不缺的就是珍珠和銀錢,所以她喜歡貪婪之人,可以隨意打發。
祖上積累的財富,使得他們後背無憂,以採珠場為掩護,養了一批又一批的私兵。
而如今,兩州節度使的兵,也分散出了部分到珠場。
寒四爺最擅長的,便是籠絡人心。
他後來在長沙嶼娶了個採珠女,與她育有一兒一女,比令儀小了一歲。
我十八歲生辰那日,寒山月問我想要什麼?
我笑嘻嘻地抱著她的脖子,撒嬌:「想要你。」
她眸光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發:「傻瓜,我本來就是你的。」
我又道:「我要你長命百歲,我們永遠在一起。」
「嗯?這個要求有點高,我盡量活久一點。」她笑道。
我不住地點頭,說:「寒山月,我背詩給你聽好不好?」
「好。」
「脈脈雙含絳小桃,一團瑩軟釀瓊繆……」
「滾。」
「搞錯了,重新來。」
「不聽。」
「哼!就聽!」
12
歲值隆冬,徐閹那老太監突然不再收寒家送的禮了。
這是一個很不好的兆頭。
果然,不久之後京中傳來一道聖旨,召嶺南道寒家家主寒山玉,進京面聖。
明知此去兇險,但是天子詔,她不得不去。
她是二月裡出發的,由寒錚護送。
我原也要同她一起,但是寒山月道:「阿寶,他未必會S我,但倘若你去,我的七分勝算,會變為三分。」
我不解,問她這是何意?
她道:「你若隨我一同入京,遭遇險境,隻會使我自亂陣腳,失守方寸。
「小傻子,老老實實地留在寒家,你信我,我一定會活著回來。」
我該信她的,寒山月多麼聰明,遇事永遠沉著冷靜。
她也當真信守承諾,一個月後活著回來了。
活著回來的代價是,皇帝宣她觐見之前,讓她在雪地裡跪了兩個時辰。
寒山月畏寒,她走的時候,穿狐肷氅衣,馬車內壁以牛皮封閉,還置了炭爐。
京中比嶺南道冷多了。
那日太元殿外,下著雪,天寒地凍,她的眼睫凝結成冰。
後來皇帝當著她的面,撕了那張珠患狀。
她跪在地上,凍得僵硬,朝皇帝磕頭:「嶺南道寒家,願遵天子之言,效忠於陛下。」
狗皇帝哈哈大笑,這才沒有S她。
回到寒家之後,她便病了一場,身體每況愈下。
她臉白得像個S人,青珠放入嘴中,已經不會在她皮囊之下,蔓延出一道道的綠色瑩光。
那顆珠子仿佛隻剩下鎮屍的功效了。
我很害怕,問她:「寒山月,你不會S的,對吧?」
她道:「對的阿寶,我還不能S。」
她還不能S,因為皇帝已經派了人馬過來,宣旨重建媚川。
隨京中人馬而來的,還有老太監徐閹。
那隻笑面虎,收了寒家多年的好處,如今依舊笑眯眯的模樣,對寒山月道:「重建媚川是好事,又不影響寒家的地位,你就是太蠢,S些賤民而已,何必為了他們再三地與皇上作對。」
春日谷雨天漸暖,寒山玉仍舊穿著氅衣,她眉眼冷清,一如初見。
玉笄束起的長發黑如鴉,隻是病容太過明顯,唇無顏色。
她對徐閹道:「公公所言極是,京中走了一遭,小人才算看清了局勢,從前是我愚鈍了。」
徐閹身為當朝第一大太監,深得皇帝器重,但嶺南道多為蠻荒之地,他又已年邁,此次肯親自過來,著實令人費解。
寒山月很快便知曉了其中緣由。
她以交付珠場為由,宴請了徐閹以及嶺南道兩州節度使。
邕州節度使常江已病逝半年之久,來的是他長子常鶴寧。
媚川建成之後,珠場的監管軍士會歸朝廷統領,宴席之上除卻寒山月,他們本都是朝廷的人。
席上舞姬曼妙,音律動聽,徐閹被奉座上賓,備受吹捧。
他很是愜意,告訴寒山月,皇上執意要建媚川,為的正是那傳說中的赤珠。
珰珠青珠可尋,赤珠難覓,他對皇上忠心耿耿,此番便是為聖上圓夢而來。
寒山月笑了,她很清楚徐閹的虛偽,皇帝不到三十歲,對於建立媚川並不心急。
這位徐千歲,卻是老了。
一個太監,做到他這種地步,貪也貪夠了。
有了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哪裡還舍得S。
提及赤珠,吳世昌和常鶴寧,均愣了下。
常鶴寧對徐閹道,赤珠隻是個傳說,公公莫信這種謠言。
徐閹諱莫如深地看了一眼寒山月,道:「世上有沒有赤珠,寒山君應該最清楚,聽聞十年前寒家派遣了三千人的隊伍,於夜間去深海採珠,如此掩人耳目,為的是什麼?」
這是寒家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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