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遺風為了一個北境女奴挨了皇帝五十大板。
傷還未痊愈,他便一連在我院子裡站了三日。
隻為了讓我這個未婚妻替那女奴求一個名分。
往日風度翩翩的蕭家玉郎低頭垂眸,苦苦哀求:
「離光,她已經那麼難了,我隻是想給她一個庇護而已,你一定要這麼狠心麼?」
看著他寒涼似冰的目光,我笑了:
「蕭遺風,我答應你了。」
反正,阿南說,吃了離心蠱,七日之後我便忘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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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他想娶誰,都跟我無關了。
1、
阿南問我:「姑娘,真的要吃麼?離心蠱雖然可以讓你忘掉蕭公子,但接下來的這七日,也會讓你錐心刺骨,痛不欲生的。」
我沒說話,目光移向窗外。
院子裡,蕭遺風一身青衫,整個人站在秋風中微微搖晃。
前些日子,他才因為楊蘭素觸怒了陛下,被按著打了五十大板。
我是親眼看著他被抬出宮門的。
他衣服上都是血跡,整個人就像是S過去一般。
那時候我才知道,為了娶楊蘭素,他竟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皇帝不允。
他又來了我這裡。
他一連站了三日,想讓我上書替楊蘭素求情,幫她要一個名分。
他說:「離光,我隻是想給她一個庇護而已,她不會影響我們,以後你依然是名正言順的蕭夫人。」
我想起那年在北境時,他被刺客刺S,性命危在旦夕。
大夫說隻有雪山深處的忘憂草作為藥引,他才有活命的機會。
北境冬天的雪山十分兇險,就連最有經驗的老獵人都不敢進去。
可我還是連夜拎著包袱出了門。
我在漫天大雪中走了七天七夜。
等到終於走出來時,再也堅持不住,一閉眼昏了過去。
醒來時,有了藥引的蕭遺風已經清醒過來。
可大夫告訴我,我的一雙腿因為受凍過度,很可能會廢掉。
那時,蕭遺風也是這樣在我窗前站了好久好久。
後來,我的腿在大夫的治療下,有了起色。
蕭遺風摘來一枝梨花插在我的窗臺,看著我的眸子裡仿若有星光:
「離光,北境一年四季都冷得似冬天,想要尋株花都不易,隨我去京城吧,那裡的春天極美。」
也許,是他那一刻的眸光太過惑人。
我自此便上了心,入了障。
跟著他來了這繁華京都。
可惜障由心生,還將心滅。
我還沒來得及看到春天的盛景,他便再次站在了我面前。
隻是這次,他是為了楊蘭素。
我走出來時,往日風度翩翩的蕭家玉郎此刻淡薄的唇緊緊的抿著,被這暖暖秋日照的幾近透明。
他看著我的目光也寒涼似冰:
「她隻是一個弱女子,要是沒了依靠,便隻能去S了,你一定要逼S她麼?」
也許是離心蠱已經開始起效了吧。
現在看著他,我竟然覺得十分陌生。
他是什麼時候變的呢?
也許,是楊蘭素被押送到北境時,騎在馬上的他那一片刻的失神吧。
可笑的是,我竟然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才看明白。
我勾了勾唇角:「蕭遺風,我答應你了。」
那一剎那,蕭遺風的眸中仿似冰雪消融。
他勉強壓抑心中的激動:
「你放心,她進了門後會事事以你為尊,我以後也一定會對你好的。」
我笑了笑,很想說我不在意了。
可是張了張嘴,卻覺得沒什麼好說的。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壓了壓胸口。
那裡就像正被一把細細的刀子刮著。
阿南說,這是離心蠱在啃食我的心。
錐心刺骨,離人心魂。
多好。
吃了這離心蠱,七天之後,我便會忘掉他了。
2、
我親自上書,求見皇帝,讓他答應蕭遺風和楊蘭素的親事。
順便,還為自己退了婚。
皇帝臉色鄭重:
「離光,你真的想清楚了麼?」
皇帝雖然與我爹在年少時就有情誼,但蕭遺風的姑姑是當今蕭皇後。
之前他鬧著要娶楊蘭素為平妻的時候,皇帝能夠做主打他一頓板子。
已經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給了我庇護。
蕭家是世家大族,綿延至今已經百年,聽說前朝時連皇家想要求娶蕭氏女,蕭家都不肯。
高懸在空中的蕭家玉郎就這樣被我折下枝頭。
所有人都覺得,我應該知足了。
哪怕他要將楊蘭素一同娶進門。
從前我想過,憑什麼?
我不答應,大不了,我們三個人就這麼耗著。
可現在,我真心實意的對著皇帝磕了個頭:
「陛下,我想清楚了,宋離光一介不通文墨的將門女,配不上蕭家玉郎。」
蕭遺風和楊蘭素情投意合,堪為良配。
既然我不嫁他了。
以後他想娶誰,都跟我無關了。
3、
剛走到宮門口。
我就看到了同樣被宮女引著出來的楊蘭素。
我已經許久未見她了。
現在的她,再也不見被押送到北境為奴時的落魄。
她與蕭遺風一般,同樣出身世家。
哪怕曾經為奴,也始終端著那副高高在上的世家姿態。
楊蘭素嘴角含笑,走到我面前:
「聽說姐姐已經給陛下上了書,以後蘭素和姐姐就是一家人了,還請姐姐多多賜教。」
她的消息可真是靈通啊。
可她雖是這麼說,直視著我的眼眸裡卻是勢在必得的野心。
楊家現在雖然已經沒落,可楊蘭素怎會甘心隻成為蕭遺風的平妻。
從頭至尾,她想要的一直是蕭家少夫人的位置。
所以,她才會故意在蕭遺風為她入宮請命時,給我傳來消息。
讓我親眼看著蕭遺風是怎樣為她豁出性命。
我還沒說話,阿南已經忍不住,搶先擋在了我面前。
「少攀扯些有的沒的,我家姑娘是宋府唯一的小姐,哪裡來的八竿子打不著的姐姐妹妹。」
楊蘭素沒搭理阿南。
她嘲弄地掃了下我的腿,然後,湊到我耳邊道:
「宋離光,我還得感謝你呢,那年在北境,多虧你為風哥尋來了藥,他才能夠活下去。」
「你那雙腿還痛不痛?聽說你現在一受冷,膝蓋就像針扎一般,聽著可真可憐啊。 」
「但你可知道,風哥那傷根本不是被刺客所傷,他是為了替我擋刀。」
說到最後時,她已經完全不再掩飾:
「宋離光,從頭至尾,你都隻是一個笑話。」
看著楊蘭素臉上的篤定,我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
指甲因為太過用力,都嵌進了肉裡。
我的身體都開始不自覺的抖了起來。
我想起那時,蕭遺風得知是我為他尋來忘憂草,才救了他的命。
他眼裡那一閃而過的愧疚。
我一直以為,他是不忍我為他冒險。
原來.....
楊蘭素說的對,我確實是一個笑話。
心口仿佛就像破了一個洞,離心蠱啃食的感覺越發強烈了。
我痛的腳步踉跄了下。
阿南急了,她將楊蘭素往旁邊一推:
「你到底跟我家姑娘說了些什麼!」
她的力道並不大,可楊蘭素卻驚叫一聲倒在地上。
伴隨著她的倒地聲,還有玉璧碎裂清脆聲。
趴在地上的楊蘭素白皙的手被碎玉劃出一道口子。
鮮紅的血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
讓匆忙趕過來的蕭遺風瞳孔緊縮。
他憐惜的將楊蘭素攬在懷裡,看著我的目光冷的像刀:
「宋離光,你現在怎麼變成了這樣!」
「你要是有氣就對著我發,何必為難蘭素這個弱女子!」
我隻覺得異常的嘲諷,有些話再也忍不住:
「蕭遺風,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你在北境....」
我的話還未說完,倒在他懷裡楊蘭素就已經搶先開了口:
「風哥,你別怪姐姐,是我痴心妄想要嫁給你,才會惹她生氣,她怎麼打我罵我都是我該得的。」
她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
「隻是皇後娘娘剛剛賜給我的玉璧被打碎了,毀壞御賜之物,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我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裡。
其他人也都順著她的目光移到那堆碎掉的玉璧上。
半晌,蕭遺風目光冰冷,對我一字一句道:
「宋離光,你太放肆了,這次,我也幫不了你了。」
4、
阿南見狀連忙跳了出來:「不是的,是我....」
「住嘴!」我喝住阿南。
她本就是為我出頭,才會著了楊蘭素的道。
打碎玉璧的人如果是我,大不了也隻是挨一頓罰。
阿南是奴。
天威森嚴,皇後要是計較起來,她可能連命都會沒了。
我瞥見楊蘭素眼裡那一閃而過的得意。
心裡很清楚。
她是在逼我做選擇。
我是要現在跟蕭遺風攤牌,還是自己認下這個罪,護住阿南的命。
楊蘭素挑了挑嘴角,說的話卻悽婉動人:
「都是我的錯,要是我再小心一點,那玉璧就不會碎,我這就去向皇後娘娘請罪!」
「胡說!」
蕭遺風連忙拉住她,他將她小心的護在懷裡:
「這件事根本不關你的事,誰犯的錯,誰自己去認!」
我無聲的笑了起來。
他說的對。
我宋離光犯的罪,我自己認。
識人不清,害人害己。
是我的錯!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也是我的錯!
這些,我都認!
我冷冷的看向蕭遺風: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看不慣她,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我去向皇後娘娘請罪!」
5、
我跪在宮門口。
蕭皇後身邊的掌事嬤嬤命人拿著半尺寬的戒尺,一下一下的抽打在我的手上。
「宋姑娘,京城不比北境,在這裡沒有規矩可是會S人的。」
「皇後娘娘看在蕭公子的面子上這次隻是略施懲戒,望姑娘嫁入蕭府後,好好學學怎麼當一個當家主母。」
她雖是這麼說。
可那戒尺的力道卻越來越重。
我的手以飛快的速度紅腫了起來,然後開始開裂,流血。
阿南在旁邊哭的一雙眼睛都腫成了桃子。
蕭遺風也在不遠處看著,他下意識的往這邊踏出了一步,可手臂很快被人捉住。
楊蘭素對他搖了搖頭:「皇後娘娘這次本沒有打算對姐姐重罰,而且姐姐以後是要嫁入蕭府,她總要學會京城的規矩。」
「這次她能因為對我生氣,就摔碎娘娘御賜的玉璧,要是還不吃點教訓,下次還不知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風哥要是幫了她,就是在害她啊。」
蕭遺風停住腳步。
是啊,離光這次確實太過放肆了些。
這裡是皇城,不是北境,她要是再肆無忌憚,總有一天會闖出天大的禍事來。
她應該受些教訓!
蕭遺風正這麼想著,旁邊的楊蘭素突然嚶嚀一聲倒在他的懷裡。
他瞥見她慘白的臉色,才慌得叫了起來:「快,備車!」
馬車疾馳而去,我嘴角勾起了一抹譏諷的笑。
突然想起離開北境前,我曾擔心的問過蕭遺風:
「京城規矩森嚴,我一向散漫慣了,以後我要是犯了忌諱,觸怒了貴人怎麼辦?」
那時,蕭遺風好笑的看了我一眼:
「怕什麼,有什麼事自有我頂著。」
「誰要是敢罰你,得先過我這關。」
他給我編織了一場美夢。
自己卻早已抽身而去。
現在夢碎了,我也該清醒了。
眼皮漸漸耷拉下來,徹底陷入黑暗前,我看到一個男人正向我的方向疾步過來。
我在想,這大概又是哪個貴人吧?
反正,他不可能是蕭遺風。
6、
我已許久沒有睡的這麼沉了。
夢裡,我又回到了北境。
那裡不似京城,天很藍,也很高。
初見蕭遺風時,我正在校場與人搏擊。
如同往常那樣,我們打的熱火朝天,滾的一身都是泥。
很快,我就將對手壓在地上,結束了這場戰鬥。
周圍也響起了一片叫好聲。
我抬頭,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蕭遺風。
他一身青衫肅然而立,笑的清風朗月。
渾身散發著與疏朗的北境男兒完全不同的風姿。
鬼使神猜的,我下意識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泥。
從來不曾在意形象的我,那一刻,突然覺得有些失禮。
因為這點初見的別扭,我對蕭遺風生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我起初不明白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來自哪裡。
在我們北境,一向是拿拳頭說話。
我想,我要是打服了蕭遺風,就像是打服其他男兒一樣。
我就會重新恢復正常吧。
從那天開始,我一次又一次的對蕭遺風發起挑戰。
直到我第十次將他打趴在地上時,蕭遺風愣了許久後,突然看著我笑了起來:
「我這是瘋了不成,竟然跟一個女孩打的滿身泥。」
我以為他在嘲諷我,冷著臉道:「在我們北境,隻有強弱之別,沒有男女之分。」
身為女子,我曾經把無數男兒打的滿地找牙。
在北境,誰敢瞧不起我?
蕭遺風搖搖頭,認真的看著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離光,你很好,隻是我從不曾和一個女孩這樣親近過。 」
他仰趴在地上,就算被我揪住衣領也一臉坦然,看著我的黑眸中像是有灼熱在湧動。
那一刻,我突然感覺臉頰一陣滾燙。
我放開了他,自己卻落荒而逃。
從那天開始,我和蕭遺風似乎反了過來。
我開始躲著他,他卻開始找盡機會與我偶遇。
直至我生辰那日,他把我堵在牆角,咬牙切齒道:
「宋離光,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別想就這樣輕易脫身。」
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臉頰上,又湿潤又燥熱,讓我的氣息也開始躁動不安。
我惱怒自己沒用,恨恨道:
「你想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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