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被貶後，曾經門當戶對的婚事成了我高攀蘇家不放。
沒有理會闲言碎語，我獨自守著老宅固執地等了三年。
可等來的不是八抬大轎，而是蘇母勸我好自為之的談話。
離京前一日，我獨自去了蘇家退婚。
退還庚帖的時候，蘇容與眸色極淡，拿著庚帖的指腹悄然泛白。
「你當真不後悔退了這親？」
我忍不住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
「你不就等著我來退婚好全了你有情有義的名聲麼？裝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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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父親得罪了權貴，一貶再貶，最後被貶出了京城，到蜀地去做一方小小縣令。
全家都跟著父親去了蜀地，隻有我還守著老宅。
三年前我與蘇家長子蘇容與訂了親事，我一直等著他來娶我。
然而三年裡，我父親的官職一降再降，雲家與蘇家從門當戶對變成了雲家對蘇家的高攀。
我曾幾次三番問過他何時成親，他總是推脫還不是時候。
三年裡，我看著他一步步通過鄉試、會試、殿試，最後成為了本朝最年輕的探花。
我以為終於到了可以成親的時候，他卻仍是找著借口拖延。
蘇家在這三年的時間裡迅速崛起，蘇容與又是京城中炙手可熱的新貴，一時間風頭無兩，愛慕他的女子不在少數。
得知他尚有婚約在身，紛紛心有不甘，明裡暗裡說著我一個破落戶的女兒實在與他不相配。
每每聽到這些闲言碎語，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丫鬟阿綠都忍不住為我打抱不平。
「小姐你別在意這些，她們都是嫉妒你呢。蘇公子與你青梅竹馬，感情甚篤，他一定會來娶你的。」
我一笑了之。
等的時間太久了，再怎麼沸騰的心，也會有涼了的一刻。
我已經十八歲了，若是不曾受到婚約的束縛，我可能在蜀地更加自由暢快。
而我選擇留在京城，是為了蘇容與的那句等他。
最後一次。
我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輕車熟路來到蘇府，守衛仍舊客氣地喊我一聲雲姑娘。
可是蘇容與沒在府中。
準備離開時一個丫鬟叫住了我，說是蘇夫人邀我前去一敘。
蘇夫人的性子溫柔可親，是個極好相處的人，對我也有諸多照顧。
這次的見面她仍溫溫柔柔地笑著，招呼我吃著各種零嘴甜點。
隻是她不太能藏住事，略微躲閃的目光出賣了她的表情。
我心中當下有了數，正襟危坐，請她有話不妨直說。
她猶豫著，笑容尷尬，先是與我談兩家十多年的交情。
我和蘇容與自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又沒有女兒承歡膝下，早已把我當成了親生女兒看待。
其實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蘇家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蘇容與晾了我三年，一開始或許是想考上功名後再成親，可之後兩家逐漸差距變大，蘇家便生出了退婚的心思。
可是這婚不能由他們來退，免得落下無情無義的名聲。
「所以夫人的意思，讓我與蘇容與退婚？」
02
從蘇府出來，陽光正好打在臉上，刺得人睜不開眼。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獨自沿著長街打算慢慢走回家。
身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聽著還挺急。
隨著馬兒的嘶叫，馬背上的人利落地下地，風一陣似的進了一家酒館。
下一刻酒館裡湧出一群人，沒有逃跑反而圍在門口看熱鬧。
我也跟著去看了個熱鬧。
酒館裡亂糟糟的，剛才騎馬的男子手裡拿了一條鞭子，正用力地朝著另一個青年身上揮去。
卻被他靈活一躲，鞭子便打在了桌上，霎時間桌子便裂開成兩半塌了。
我和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青年身手很是敏捷，趁機逃到門口，愣生生地從看熱鬧的眾人中擠了出去。
他的速度太快，一下子把我撞倒在地上。
拿鞭子的男子貌似追了出來，他忙裡忙慌地道了聲抱歉，跑掉了。
等我爬起來，青年的身影早已無影無蹤。
「裴世子這是第幾次了？」
「信陽侯戰功赫赫，英明神武，沒想到世子是個不成器的紈绔，整天尋歡作樂不著家，難怪信陽侯如此生氣，親自來逮人了。」
原來他就是裴淵。
可是，紈绔會主動道歉麼？
我想著，不經意地抬起眼，便望見酒館樓上一抹熟悉的身影。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我提起裙子就往樓上跑。
樓上都是雅間，安靜又隱秘。
我有些後悔這樣冒失地上來，卻又不甘心放過這次機會。
蘇容與入朝為官後，我便很少能見到他一面，所以我不能輕易離開。
我想了下，還是決定在樓下等。
路過一間雅間時，我聽到從裡面傳來談話聲，夾雜著蘇容與的名字。
「蘇兄，聽聞你與鄭姑娘相談甚歡，若借此機會能得鄭太傅看重，此生仕途可就一帆風順啊。」
「蘇兄如此猶豫不決，豈是真的要與雲家姑娘成親？」
我的手心微湿，忍不住握緊成拳。
「我同雲黎的婚事是自小定下了的，這時再退不合適。」
蘇容與語氣淡漠，像是在說什麼不相幹的事。
旁人紛紛贊他有情有義，是個值得託付終身之人。
握緊拳頭的手陡然一松，我心裡也跟著松了一口氣，隨即冷笑。
好一個有情有義。
好一個值得託付終身。
03
我在樓下等到申時，才等到他們散席回府。
蘇容與見了我明顯愣了愣，與友人一一告辭後才慢慢踱步走向我。
「找我何事？」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我，眉間神情染上一絲不耐。
沒有簡單的問候，也沒有喚我一聲名字。
我站起身來，認真地看著他那張豐神俊朗的臉，突然覺得十分陌生。
「蘇容與，我們什麼時候成親？」
這個問題不知問了多少次，但今日是最後一次。
如果他說成親，那就成親；不成親，那就永遠都別成了。
他皺了下眉，「你一定每次見我都要提這個麼？」
見我表情執著地盯著他，他嘆了嘆氣：「阿黎，你放心好了，我會娶你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又是這句話。
我問了多少次，他就拿這句話來搪塞我多少次。
我驀地笑了笑，釋然又放松地點了點頭：「行。」
我回去當即寫了封信寄給父親，然後讓阿綠收拾行李。
阿綠不解：「姑娘，我們要去哪？」
「蜀地。」
她震驚地問我：「不和蘇公子成親了麼？」
「對，不成親了。」
我落下最後一筆，輕輕吹幹墨跡，將信仔細折起來放進信封裡，用火漆把信封封好交給她。
「明日我們去官府辦理路引，你現在把信交給信使讓他帶給父親。」
她面帶著躊躇：「姑娘，老爺夫人他們同意嗎？」
「大不了罵我一頓出出氣唄，還能怎麼著？」
我單手撐著腦袋，眼神裡充滿希冀：「聽說蜀地民風開放，女子潑辣，在內是一家之主，在外尚能如男子一般行商做事。比這京城不知好了多少倍。」
決定退婚之後，平日裡的憂思一時間消散幹淨，一夜好眠。
第二日難得起了個早，用過早膳之後我和阿綠便去了府衙。
衙門中人最會看人下菜碟，辦理路引時滿臉的不耐煩，一會兒問我去往哪裡，一會兒又問我去幹什麼，幾時回。
我耐著性子回答了幾遍，那人更不耐煩：「你說得這麼快我怎麼記？」
桌上突然摔了一本冊子下來，那人被嚇了一跳，還不忘嚷叫：「誰啊？如此無理！知不知道這裡是哪兒？」
身後響起一陣懶洋洋地男聲：「怎麼，一個小小主簿還耍起官威了？」
04
聞言我回過頭去，正是昨日那個撞倒我的青年。
與昨日的狼狽不同，今日換上了件玄色官袍，腰間還掛了個北鎮撫司的腰牌，看起來威武又霸氣。
那主簿忙站起身來迎接，說話戰戰兢兢。
「大，大人恕罪，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小人知，知錯！」
不是說裴淵是個紈绔麼？怎麼搖身一變成了人見人怕的錦衣衛？
裴淵眼風輕輕一掃，直瞧得他頭越來越低，險些要鑽進地縫裡去。
「快點，別讓我等。」
他說話的語氣依舊慵懶，可加上他錦衣衛的身份，語氣裡似乎還有著不容置喙。
那主簿連忙拱手。
「小的這就辦，這就辦。」
他坐回桌案前，拿起桌上的冊子提筆就要寫，卻被叫停。
「雖然本官事急，可總要有個先來後到不是？」
主簿連連稱是，迅速辦理好了我的路引。
「那個，多謝大人。」
我等在府衙門口，朝著裴淵行禮道謝。
他腳步不停地經過我，飄來一句：「不用。」
片刻後他停住，轉過身來仔細瞧了我一番，眉頭微皺：「昨日是你？」
他才發現麼？
眼神有點不太好啊。
他瞥了一眼我手中的路引，「你要出城？去哪兒？」
我如實說了。
他看了我半晌，嘴角突然勾了勾。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正好我有事要去蜀地一趟，不如我們結伴而行，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
他忽而正色道：「實不相瞞姑娘，我此次離京是有秘密任務在身，不宜被人覺察出我的身份。剛才我幫了姑娘一次，姑娘也幫我一次可好？」
我神情很是為難：「可孤男寡女，不太好吧。」
「姑娘若是不介意，我們可扮作夫婦同行，有人問起，便說去投靠嶽家。」
不知為何，我覺得他不是壞人。
想著路途遙遠，隻有我和阿綠的話是挺危險的。
遂思考再三，同意了他的提議。
這日蘇容與罕見地登門來見我，來時身上還穿著朝服。
「阿黎，我聽人說你去了府衙。」他的表情還挺急切，眼含擔憂。
「哦，沒什麼事。」
我輕描淡寫地說道，「隻是去辦理路引罷了。」
「路引？你要走？」
他瞪大眼睛，情不自禁握住我的雙臂。
我蹙眉掙扎著，「你這樣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沒想到有一天我居然會拿這句話來說他。
上元節他陪我出去逛燈會時，滿街各式各樣的花燈看得我眼花繚亂，便忍不住拉上他的手臂，興奮不已地指給他看。
他神情無奈地拿開我的手，說道：「阿黎，大街上怎可拉拉扯扯，有失體統。」
他的眼中劃過一絲吃驚和落寞。
我點頭回答道：「是的，我要離開這裡。不過你放心，我會去你府上退婚的。」
他倏地抓緊我的衣衫，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你要退婚？為什麼？ŧŭ̀₅」
我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的手指，神情平靜：「不想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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