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轉身回房,卻見裴玄寂立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我。
其實,他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那些病弱姿態,不過是做給外人的假象。
他好像在看我,又似乎沒看我,自言自語道:「太子良善儒雅,若是能成功上位,應該會是一個好皇帝。」
我行至他面前:「可是太子性格軟弱,行事猶豫不決,太過溫吞了。」
「是啊,皇後強勢,自以為把最好的都給了太子,卻沒有給他拒絕和反抗的勇氣。」
「太子希望大家都好,卻不知道身在皇家,沒點雷厲心腸終究傷人傷己。」
Advertisement
「這次我在戰場被暗箭重傷,傷我的不是敵人,而是自己人。」
「什麼?」
我一臉驚恐的望著裴玄寂。
雖然對他受傷之事早有猜測,可聽他這般說來,才發現另有隱情。
「動手的雖然是三皇子的人,可這個行為確實陛下默許的。」
原來裴玄寂的強大,是連皇帝都會忌憚的程度。
隻是不知道皇帝忌憚的是手握十萬兵權的鎮南王,還是忌憚自己曾經逼宮上位的過去。
我遲疑道:「太子知道?」
「知道!」
裴玄寂嘆了口氣,眼神無光的望向遠方:「他在選擇告訴我和阻止陛下之間選擇了沉默。」
我無奈的搖頭苦笑:「這可真是……」
「他說把我當朋友是真的,他懦弱溫吞不敢得罪陛下也是真的……」
我突然有些後悔剛才的提點。
隻能再次感嘆,還是不夠涼薄。
「你怎麼知道太子身中慢性毒藥?」
這話題轉的猝不及防,我有些始料未及。
「你會醫術,而且……醫道不淺。」
這是一個肯定句。
我:……
「什麼時候知道的?我其實是假裝重傷難愈?」
我:……
其實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了。
「那些心悅我的話,都是真的嗎?」
「我……」
「不用回答,也不要告訴我,你不說,我就當做不知道。」
「在我眼裡,陸雲笙就是因為愛慕裴玄寂才義無反顧嫁給他。」
「其他的,我都不想知道。」
裴玄寂伸手捧住我的手,攏在手心捂了捂,眼裡關懷依舊:「手這樣涼,進屋休息吧。」
我愣愣的隨他回房,可是我知道,我們之間終究不一樣了。
裴玄寂醒來後,為顯我們感情甚篤,依舊同房而眠。
不過是換了我睡大床,他睡軟榻。
Ṭü⁹今夜他很執著的要我與同床共枕。
並沒有做什麼過份的事情,隻是安靜的、緊緊的抱著我。
後頸感受著對方粗重的呼吸,沉默壓抑的氛圍漫延。
我在心裡默默數羊,大約數了 500 隻才終於困頓。
迷迷糊糊之間,我仿佛聽道身後人的自嘲:「陸雲笙,我居然真的很喜歡你。如果你,也心悅我就好了……」
這話仿若在夢,似真似假。
隱約還覺得眉心有溫熱的觸感……
14
裴玄寂不能一直病重,終於「漸漸」好了。
他重回朝堂,強勢收權。
也因為他的強勢,太子也聲威漸重。
而三皇子,終於坐不住了。
不過最先來鬧的,依舊是我那不成器的嫡姐陸綺月。
她知裴玄寂醒了,又見他如今在朝堂重獲聖心,大權在握,早就悔得腸子都青了。
來了王府好幾次,美其名曰看望我,Ťŭ₅卻被很有眼力見的下人們趕走。
這一次因著林嬤嬤他們出門採買,守門的是個新面孔,她才終於混了進來。
彼時我正陪著裴玄寂釣魚。
冬陽尚暖,昏昏欲睡間,我的腦袋都耷拉到裴玄寂肩膀。
他隻寵溺的扶了扶我的腦袋,叫我睡得舒服些。
而這些落在陸綺月眼裡,簡直讓她嫉妒的變形了。
且不說裴玄寂的權勢地位,就是他的相貌身姿,都甩聲色犬馬的三皇子八條街,更遑論裴玄寂如今的溫柔呵護。
而這一切,原本都該是她的。
陸綺月扭著腰肢盈盈走來,對著裴玄寂俯身拜見,一開口,語調婉轉……
直接驚得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綺月,拜見王爺!」
裴玄寂微微皺眉:「放肆,哪裡來的女子,竟然擅闖王府,還敢擾了王妃休息,來人啊,撵出去。」
陸綺月雙眼立馬飽滿了淚水,看起來楚楚可人。
「王爺,您不認識綺月了嗎,我才是您的妻子啊!」
「哪裡來的瘋女人,什麼七月八月的,本王不認識。」
我早已清醒,拖著下巴一臉新奇的看戲。
陸綺月隻怕不知道,在裴玄寂「半S不活」的那些日子裡,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可都被林御風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
現在來諂媚討好,真是愚蠢。
陸綺月見裴玄寂軟硬不吃,又加我一臉看戲,氣的找我撒火。
「陸雲笙,你還不趕緊告訴王爺,我才是陸家嫡女。」
裴玄寂看向我,我點頭道:「她說的對。」
「王爺,您聽到了吧,我……」
裴玄寂並不想聽陸綺月說話,反問道:「那又如何?」
「對啊,哪又如何?」
我一臉呆萌,「所以……嫡姐你來幹嘛的?」
「我來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對上我,陸綺月的任性簡直裝都不裝。
「王爺,她說你是東西!」
「不是,這不是我說的,陸雲笙你不要搬弄是非!」
「哦……王爺,她說你不是個東西!」
「陸雲笙!」
「雲笙!」
他倆倒是難得默契,不過一個是咬牙切齒,一個是無奈寵溺。
裴玄寂冷眼望向陸綺月:「陸姑娘來鎮南王府做什麼?」
「臣女隻是想看看王爺。」
「如今你也看到了,可以走了……」
「王爺……」陸綺月這會真要哭了,滿面委屈,「明明我才是您的妻子啊?」
「哦?那為何當日嫁過來的不是你呢?」
「因為……因為……」陸綺月看到我,謊話張口就來,「都是因為陸雲笙從中作梗,父親才被她的謊言欺騙,她才能乘虛而入嫁給了您!」
「真的嗎?」
「真的!」我連連點頭,「我可太想嫁給您了。」
裴玄寂微微一笑,似乎有些開心:「知道了。」
裴玄寂拉著我離開,壓根不搭理愣在原地的陸綺月。
不過聽到裴玄寂吩咐下人不許再讓陸綺月進入王府的時候我還是有些高興。
看我我微微翹起的嘴角,裴玄寂亦微微淺笑。
「仰慕我,心悅我,太想嫁給我!小騙子,你嘴裡有一句真話嗎?」
我愣了片刻。
其實我們心裡那根刺一直都在。
見我失神,裴玄寂強勢的摟著我,拖住我的後腦勺,強勢掠奪我的呼吸。
唇齒交纏,呼吸交錯。
這一刻,心動的真實而狂亂。
裴玄寂抵著我的額頭,呼吸有些急促。
「陸雲笙,你如果要騙我,最好騙我一輩子!」
15
隨著太子黨的迅速崛起,皇帝也坐不住了。
他這一生最擅長制衡之術,任何一個皇子的強大都會令他不安,哪怕是他的親兒子。
就在他默許三皇子對裴玄寂的再次暗S時,太子終於做出了反抗的決定。
這條路雖然注定伴隨著爭議,但這是他保護自己人的唯一方式——逼宮。
裴玄寂把信得過的心腹留在府裡保護我,讓我避開最後的交鋒。
我不清楚那是怎樣的父子相殘,針鋒相對。
但是這些日子聽到的新聞,便足以讓我窺見一朝天子一朝臣背後的血流成河。
逼宮、上位、流放、誅S……
一時間整個京城血染漫天,血腥味重得我在內宅都能聞到。
三皇子一族被滿門抄斬,相關牽連官員家眷流放的流放,貶謫的貶謫。
太子對外宣稱先帝病逝,順利繼位。
即便這是一條同他父親一樣充滿爭議的到底,可他到底還是走上去了。
我聽裴玄寂提起,原來太子的慢性毒藥也是在皇帝的默許下被投放。
而太子選擇了以其人之身還治其人之道。
經歷了這一場宮變,太子也變化不少,偶然相見,他滿是上位者的威壓和強勢,似乎曾經的懦弱溫吞不過假象,如今的他卻與先帝有幾分重合。
隻是這些事,不是我能改變的。
我始終不管外間事,安心待在府裡侍弄花草,偶爾做點新鮮吃食鬧著讓裴玄寂品嘗。
他總是一臉嫌棄,又一臉享受,整個一口嫌體正直。
太子成功上位後,裴玄寂既有從龍之功,又有護位之情,面對太子給出的加官進爵,他總是說再緩緩,想再休息休息,甚至交出了虎符。
太子知道他的心思,也不逼他,但是為表信任,還是將虎符給了他。
「玄寂,朕曾經說的,都是真的,朕相當一個好皇帝,也是真的。」
「無論如何,朕始終感激你的擁護,還有你夫人的提點之言。」
裴玄寂躬身行禮,客氣依舊。
他相信皇帝現在的是信任他的,但卻不敢把這份信任無限放大,更不敢挾恩圖報。
因為聖心難測。
16
無論如何,宮變之後,裴玄寂在外人眼裡成為了真正的一人之下,手握重權,就連我那踩高拜低的爹都舔著臉來求見。
說起來我爹也是個「人物」。
早些年借著陸裴兩家的婚事巴結鎮南王,後來見裴玄寂傷著又讓陸綺月勾搭上三皇子。
如今他是能算作「亂臣賊子」的,可他偏又是我的親爹,裴玄寂的嶽父。
因此太子殿下,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到底給了裴玄寂面子,隻將我爹降職處理,比起那些誅九族被流放的不知好了多少。
可是人啊,就是貪心不足,欲壑難填。
「阿笙,我的好女兒,你去求求王爺,讓為父官復原職吧。」
我翹著二郎腿,悠闲的坐在涼亭喂魚。
前些日子我說白鰱肉嫩,裴玄寂便著人買了一些養在池塘。
我正在糾結今晚吃那隻,就被父親擾了好興致。
見我半天不搭話,他立馬收起了偽善姿態,怒斥道:「陸雲笙,你就是這麼和你父親說話的嗎,怎生的這般沒有教養!」
我冷冷的看向他,「父親可還記得我母親臨S前的模樣?」
父親啞然。
我平靜道:「那是一個寒冬,比現在更冷。母親病重難愈,可無論我怎麼求您,您都不肯替她請大夫。」
「我知道,您怕得罪了嫡母,影響了您的仕途。」
「可是您怎麼忘了,當初若不是我娘上山採藥、制藥買藥,如何能攢錢供您讀書;您怎麼忘了她的身子是為您熬壞的。」
「母親曾說,您是心悅她的,也曾真心對她好,可是您的愛意真的太短暫虛無了。」
「您這樣忘恩負義、自私自利、冷漠無情的偽君子,憑什麼覺得我會幫您?如今三皇子一黨全被清洗,您能活著站在這裡就該謝天謝地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父親聽到這些惱羞成怒,對著我大吼大叫:「我是你親爹,我養你這麼大, 你就該幫我!」
「大膽, 竟然敢對王妃無禮!」
裴玄寂走來,將暖手爐放在我手上,自然而然的將我攏在懷裡,語調溫柔了不少:「天涼了, 也不知道抱個手爐。」
我爹見狀, 忙端出諂媚姿態,連連行禮。
「陸大人怎麼來呢?」
裴玄寂言辭間全無尊敬,不過冷漠的客氣。
「卑職……是想……想, 看看雲笙。這孩子嫁來王府半年多了, 也不知道回府看看我們, 我和她母親都很記掛她。」
「是嗎?」
裴玄寂一臉冷笑:「我怎麼聽說雲笙的母親在她七歲那年就去了……」
「卑職……這……」
「陸大人既然是來瞧雲笙的,如今瞧見了, 就請回吧。」
林御風擋在父親面前,冷漠道:「請!」
父親憤憤不甘的看向我,又看到裴玄寂眼底的不耐, 終於無奈離開。
我在心裡嘆氣, 這已是最後的客氣。
16
父親離開後, 我才對裴玄寂緩緩說道:「我的母親是醫女出生, 我的醫術便是師承於她。」
「嶽母大人一定是個厲害的醫者。」
「是個厲害的醫者, 也是個心腸柔軟的女人。被我父親的花言巧語蒙騙, 默默付出, 最後一無所有。」
我靜靜的凝望裴玄寂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從嫁進王府的第一天, 看到你的第一眼, 我就知道你是吃了假S藥裝病。」
「實不相瞞, 一開始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卻是存了利用的心思。」
「我沒有想傷害任何人,我隻是想……好好活著。」
「裴玄寂, 因為母親的經歷,父親的薄情, 所以我不相信感情, 我隻相信自己。」
「可是這些日子的相處, 我覺得自己想要試著相信你。」
「請問, 我可以相信你嗎?」
裴玄寂緊握我的雙手置於心口:「雲笙,這個世界上沒有無條件的信任, 信任需要理由, 需要時間,不信任才是天經地義。」
「我明白你的自我保護,即便那些甜言蜜語是你的求生之舉,我也……甘之如飴。」
「雖然是求生之舉,可是你維護鎮南王府是真的;幫著府裡廣開銷路也是真的;對我的細致照顧更是真的。」
「雲笙, 有些事論際不論心,更何況當時的我們……並不認識。」
我微笑的望著眼前人,他似乎讓我有勇氣去愛一個人。
「裴玄寂,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
「好。」
「你好, 我叫陸雲笙。」
「你好,我是裴玄寂。」
未來很長,我們可以慢慢認識。
(完)
-
字號
-
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