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綠紜。」玲瓏虛弱地喚了我一聲,「你可知芙蓉與我都是薛子安派來的?」
薛子安薛丞相,在北林朝幾乎一手遮天,權勢滔天。
傳聞中,那本賬簿裡有薛子安的名字。
我爹收受的一大半賄賂都進了他的腰包。
我應道:「我知道的。」
「那日你午睡時,我進了你的屋裡,看見你鎖骨處有一個蝙蝠刺青。」
「那是薛家的標志,我曾見過的。」
玲瓏似是有些驚訝:「原來你也不是太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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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進城時的行蹤早已被薛子安掌握。
他理所當然地以為那本傳說中的賬簿被我交給了傅玉英。
芙蓉和玲瓏都是薛子安派來將軍府尋找那本賬簿的。
互相合作,也互相監督。
芙蓉過於急功近利,剛進府沒幾日就開始搜尋賬簿的下落。
結果很顯然。
她失敗了,還反被傅玉英囚禁。
我問玲瓏:「若我猜得不錯,今天的這伙刺客也是薛子安派來的。」
「他們救出了芙蓉,順帶要S了我。」
「你既然與他們是同伙,又為何要救我?」
玲瓏啐了口嘴裡的血沫,恨聲道:「誰與他們是一伙的?我做夢都想S了薛子安。」
玲瓏跟我說了一個故事。
從前有對青梅竹馬,彼此愛慕,本來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隻需要等那公子進京科考完就能回來成親。
那姑娘甚是思念,便獨自前往京城尋夫。
在書院附近,她親眼看見了自己的未婚郎婿被人沉了塘。
那伙賊人的手上紋了蝙蝠刺青。
「都說他有狀元之才,可結果,卻是這狀元之才要了他的命。」
她說的那一年,我有點印象。
那一年秋天,薛子安在永安樓大擺了三天的宴席。
因為他的大兒子考取了狀元,拔得頭籌。
我躲在人群裡,聽他們心口不一地恭賀,轉頭又說,這薛家大郎學識平庸,竟能登上榜首,實在是匪夷所思。
如今想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玲瓏的眼神有些飄忽了:「他嘔心瀝血寫成的長安賦到頭來卻為他人做了嫁衣。」
長安賦是當年皇帝都誇獎過的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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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良久,終是忍不住問她:「那那本賬簿呢?」
我知道我一直以來都被當成了一個棋子,其實我是無所謂的,真的。
隻是我也想知道誰是下棋的人。
處心積慮策劃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人嘛,總歸是要有點好奇心的。
玲瓏的嘴唇有些白,但還是努力朝我笑了笑:「那本賬簿確實是存在的,隻是不在這而已。」
「我們忍辱負重這麼多年,總算是……能見到曙光了。」
薛子安被稱為第一奸相不是沒有道理的。
謀略和膽量都是我爹所比不了的。
搜刮民脂民膏對他來說隻是小事,他靠與敵國做兵械交易斂來的財物怕是都能堆成一座金山了。
通敵叛國的奸臣活該被拖進地獄。
玲瓏側頭看了看窗外逐漸昏暗的天空:「快了。」
我一愣:「什麼?」
玲瓏說:「能指控薛子安的證人快要進京了,薛子安也快等不及了。」
她話音剛落,天空突然響起一聲驚雷,與此同時刺客也一路尋來,踹開了我們坐在屋子的房門。
那一刻,他們像極了索命的惡鬼。
玲瓏扶著我站了起來,她抓緊了我的手:「你從後門走,不要回頭。」
我:「那你呢?」
玲瓏抓起了地上的劍:「我本就沒打算活著離開這。」
「我答應了傅玉英要護你周全,可不能言而無信。」
她說完之後就提劍迎了上去。
我下意識伸手,卻隻能摸到她的一方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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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過後院的矮牆出了府。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我渾身湿透卻半點沒敢停歇。
冰涼的雨水打在我的臉上,我隻覺得思緒前所未有地清晰。
玲瓏和傅玉英才是真正的盟友。
我藏有賬簿的消息也是傅玉英派人放出去的,目的就是借我吸引薛子安的目光。
許是因為雨勢太大,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
我有些跑不動了,但是身後卻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我渾身的血液都仿佛涼了。
他們追上來了。
我雙腿一軟,身子不可控制地往前撲去。
轉眼間,馬蹄聲已來到我身後。
我以為我會被砍上一刀,卻沒想到,竟被人一把撈上了馬。
我驚疑不定地看著傅玉英,胸腔裡的心髒幾乎要跳出來。
即使我心裡清楚,自己被她利用,但在這一刻我無法否認,她是我的救命稻草,是我的希望。
看到她的時候,我懸了許久的心才總算落了地。
她的聲音很沉:「受傷了嗎?」
「沒……」我本不想哭的,可一開口聲音就忍不住顫,有種說不出的委屈。
傅玉英放在我腰上的手緊了緊:「沒事了……我回來了。」
我回頭看向將軍府的方向,那裡的熊熊烈火已經被大雨澆滅了,升起嫋嫋黑煙,滿是S寂。
我的背靠在她堅硬的鎧甲上,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安定,我輕聲道:「玲瓏還沒出來。」
手握韁繩,載著我往城牆的方向去,呼吸卻異常平穩。
傅玉英一揚馬鞭:「我們去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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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傅玉英帶我來到了城牆,拉著我一路上到上面。
我站在高處,瞧著京城各處都是火把軍隊,遠處的打S聲傳了過來。
我問他:「這是怎麼了?」
傅玉英說:「薛子安造反了。」
「南蠻許給他的兵馬被我攔在了夜城之外,薛子安孤立無援,敗局已定。」
我心中了然,若是薛子安能夠再等等,等到南蠻的兵馬潛入到京城之外。
那這場仗誰勝誰敗,猶未可知。
他太心急了。
我突然明白我的作用了,用一本賬簿亂了他的分寸。
傅玉英握了握我的手:「你在這待著,我回趟府。」
她是要去救玲瓏。
她側身從我旁邊走過,我猛地伸手拽住了她。
她手心溫熱,溫熱到我不想放手。
我看著她:「你會受傷嗎?」
她頓了頓,嘴角的笑依舊那般雲淡風輕:「誰能傷得了我?」
「怎麼,你就這般擔心我?」
她大概也沒想到我會應得這般幹脆:
「是啊,我擔心你。」
我感覺到她手指蜷縮了一下,看著我的目光格外深邃。
她靜靜地看了我幾秒,然後將我攬進了懷裡,她捧著我的臉親了親我的眼角:
「我會安全回來的,我還欠你一個道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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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丞相薛子安的府上被貼了封條。
而他被押入宮中由陛下親審。
皇帝暴怒,他S罪難逃。
至此,一切塵埃落定。
葫蘆當時正巧去找隔壁府上的丫鬟聊天躲過一劫。
玲瓏被救回來的時候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了,大夫忙活了一整晚才保住了她的命。
我彎腰替她掖好被子,起身出了房門。
傅玉英站在門口等我。
我在她身邊站定,仰頭看著她:「走吧。」
她一愣:「去哪?」
我說:「找個安靜的地方,我還得聽你的道歉呢。」
「還有。」我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胳膊,「順便處理處理你這一身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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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她背上的血汙擦幹淨,小心翼翼地上著藥:
「不是說不會受傷嗎?」
傅玉英說:「我護送證人返京,一路上遭遇了不少伏擊。」
我沒再說話了,生怕一分神弄疼了她。
傅玉英沉默許久,才開口道:「此番利用了你,對不起。」
「但我對你的真心卻並非作偽。」
?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她:「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她轉頭看我。
我問她:「你處心積慮要扳倒薛子安,是因為七年前的事嗎?」
那也是傅玉英逃亡漠北,被迫投軍的根本原因。
七年前,尚書府設宴,我沒資格去前院見客,便獨自在後院玩。
沒過多久,一個醉醺醺的小公子過來了。
他晃晃悠悠走到我面前,把我當成了府上了丫鬟,直接摸了一把我的臉:
「尚書府的丫鬟都長得這麼水靈!」
我大叫一聲,轉身就往外跑。
可他卻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往一間沒人的屋子裡拖。
我嚇得大叫:「我不是丫鬟!我是丞相府的七小姐!」
他動作微頓,隨即便笑了:「哈,那正好,回頭我就讓我爹來找程尚書要了你。」
「你這模樣,當我侍妾倒是綽綽有餘。」
「今天就先服侍我一回,讓小爺好好爽一把!」
他不管不顧地把我往屋子裡拉。
路過的小廝丫鬟看見了,可沒有一個人過來救我。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然後低著頭走開了。
對於他們來說,哄好這位金枝玉葉的公子,比我這個不值一提的庶女要重要得多。
我的心沉了下去。
雙手還在緊緊扒著木門,指甲滲出了血。
沒人來救我。
那男人似乎不耐煩了,用力一拽。
我驟然脫手,就在我絕望之際,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是傅玉英。
她臉色陰沉,把我從那人身旁拉走。
然後不管不顧地把我推到門外,關上了房門。
男人的慘叫聲在從裡面傳出來。
小廝早就跑去通風報信了。
我爹匆忙趕來,踹開了房門,裡面一片狼藉,那男人捂著下半身,神情痛苦。
……
男人被人抬走,我爹把我跟傅玉英關在柴房,說是我倆私通,罪大惡極。
傅玉英隻冷冷地抬眸看著他:「我是女子之身,如何私通?」
當年的那個男子,便是薛子安的二兒子,薛仲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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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英緩聲道:「對付薛子安,一是為了為民除害,二是為了自保。」
「我廢了薛仲林的命根子, 程尚書本是要將我處S後,將屍體送去丞相府賠罪的。」
「後來,我逃去了漠北,以女子之身投了軍, 這些年九S一生, 我一步步爬到這個位置。」
「薛子安無數次派人暗S我,可次次失敗。」
「我與他,早已不S不休。」
我握著她的手, 思緒萬千:「說到底, 是我該向你道聲謝的,也該向你說聲抱歉。」
她抬頭看向我:「這麼多年,你的日子也不好過。」
「我都知道的。」
是啊,當年冒險把傅玉英送走, 我回去後差點被活活打S。
要不是我這張臉還有些用處, 要不是我爹準備在明年的秀女遴選中把我送進宮,我怕是早就活不成了。
「好在, 我們都熬過來了。」
我看向她:「所以你此番利用我, 我並不生氣。」
「相反,能幫到你, 我很高興。」
……
玲瓏的傷好得挺快。
她告別了我們, 獨自一人下了江南。
半年後,葫蘆來求我, 他說他喜歡上了隔壁員外家的丫鬟小翠。
他想娶她, 想給她一個家。
我很高興。
傅玉英也很高興, 她領著葫蘆親自去了員外郎家提親。
還替他們在外面置辦了一個小宅子。
葫蘆感動得稀裡哗啦。
在他心裡,傅玉英已經比我這個小姐要重要多了。
我問傅玉英為什麼要對葫蘆這麼好。
她拉著我的手, 在我耳邊輕聲道:「一來, 想謝謝他代替我陪了你這些年。」
我好奇:「二來呢?」
「二來, 他若不離府, 就常纏著你, 我不太高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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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玉英又又又升官了!
巴結她的人越來越多,往她府上送美人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男女都有, 美得各有千秋。
傅玉英每次都推脫:「我家夫人脾氣不好,諸君心意實在是無福消受。」
久而久之,我的名聲越來越大。
當然,並不是什麼好名聲。
京城的貴婦圈我是徹底擠不進去了。
我一生氣,直接越過傅玉英替她收了三個美人。
傅玉英知道後, 氣得衝到了我的院子裡:「程綠紜, 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嗨,她還不知好歹。
我直接嗆了回去:「你知道外面怎麼說我的嗎?說我善妒,刻薄, 說我是小妾作風,難登大雅之堂。」
傅玉英扶額:「我說過要八抬大轎重新娶你一回,是你自己不願意的。」
我沉默了, 她說的也是實話。
我主要是嫌麻煩,也怕極了外面的那些風言風語。
而且讓那三個美人進門我也是存了私心的,我太無聊了,想找幾個伴而已。
沒事推推牌九也好啊!
傅玉英又道:「你可知昨日就有兩個爬上了我的床?」
什麼?
我大驚, 一拍桌子:「她們竟蓄意勾引你?」
她們明明向我再三保證過不會勾引傅玉英,隻想安安穩穩有個家。
可惡,我又被騙了!
傅玉英看了看我:「我把她們趕出去?」
我一指門外:「立刻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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