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雀奴
  • 3162字
  • 2025-07-25 15:10:16

 


「雀奴,我要走了。」她聲音清亮。


我看了看她身後跟著的人——


 


穿著蓑衣,戴著鬥笠,身形高大。


 


我隱約能聞到一股檀香味,在雨中若隱若現。


 


「此行山高水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握著宋迎枝的手,有些舍不得。


 


她眼裡帶著淚,白玉般的手指輕輕拂過我的臉頰,接住了我掉落的一滴淚。


 


「會的,雀奴,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


 


「你放心,竹松不會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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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宋迎枝抬頭望向竹松,眼裡藏不住的歡喜。


 


隨即又嘆氣道:「徐策追到了蘭縣,他很快就會找到你了。


 


「進京這條路不好走,你一定要當心,千萬要顧好自己。


 


「我們,一定還會有再見面的時候。」


 


我和宋迎枝抱在一起哭了好一會兒,終於狠下心來催促她快走。


 


看著她和竹松騎在馬上遠去的身影,我的情緒漸漸平靜。


 


我是唯一知道宋迎枝要逃婚的人。


 


她之所以選在大婚前,是為了徹底刺激徐策。


 


引著徐策一路追到蘭縣這偏僻的山林中,為的便是讓他在客棧看到那幅我的畫像——


 


那幅像極了宋迎枝的畫像。


 


徐策在蘭縣追丟了宋迎枝,卻也得到了我的消息。


 


於是他找到了清雲寺。


 


帶我回了京城。


 


他認定,這就是上天的旨意——


 


讓他失去了,卻又讓他得到了。


 


12


 


徐策睡得很沉。


 


檀香裡我加了安神香。


 


他醒來時,雨停了,我正在畫室裡抄經書。


 


「雀奴,孤睡了多久?」


 


「殿下睡了五個半時辰。」我扶他起來,遞了杯熱水。


 


徐策有些出神:「從她走後,孤日日難眠,沒想到在你這兒竟睡得十分安穩。


 


「雀奴,你是佛祖送給孤的安神藥。」


 


我笑道:「貧尼進京,便是為殿下祈福的。


 


「殿下順心了就好。」


 


徐策坐在床上,呼吸有些沉重,看著我的眼神逐漸變得炙熱。


 


我隻當沒瞧見,起身打開窗,鬱鬱蔥蔥的綠竹映入眼簾。


 


「下過雨後,這竹子長得越發好了。


 


「殿下今日若有空,不如教貧尼畫竹吧。」


 


徐策看著綠竹,愣了愣神,突然起身道:「改日吧。」


 


他想起了宋迎枝。


 


方才有一瞬,他對我生情。


 


無論是出於男子本能還是因為宋迎枝。


 


總歸他覺得對不起宋迎枝。


 


盡管她背叛了自己逃婚,但徐策仍想保留對她的深情。


 


於是他倉皇逃走。


 


我回頭看著百鳥圖,忍不住笑出了聲。


 


真是,好笑。


 


13


 


此後很久,徐策都沒來過如之庵。


 


我在東宮住了兩個月,幾乎與世隔絕。


 


除了徐策,每日能見到的便是來給我送米面果蔬的小丫鬟。


 


她叫如意。


 


如意是個小啞巴,聽說是宋迎枝和徐策出遊時從雜耍隊救的。


 


那時她正在被逼著表演吞火。


 


她的嗓子,便是被火燒壞的。


 


徐策帶她進東宮後,她一直擔著最輕便的差事。


 


如意每次來,都會忍不住多瞧我幾眼,我知道,她也想念宋迎枝了。


 


於是我盡可能地把宋迎枝的善意傳遞給她。


 


我給她做過青團,為她折過紙鶴,陪她一起抬頭看過飄散的雲朵。


 


漸漸地,如意開始對我笑了,她用手語比畫著對我的感謝。


 


我明白,盡管有徐策庇佑,但她在東宮依舊活得不易,所以時刻關注著她。


 


這日又逢陰雨天,送菜的時候到了,卻不見如意。


 


此前刮風下雨,她從未遲過。


 


我等了一刻鍾,再也等不下去,尋了把油紙傘便出了如之庵。


 


一路打聽著廚房的方向小跑去。


 


快到廚房時,在花壇裡找到了渾身湿透的如意,她裙擺上滲出了大攤血跡,跌坐在花壇內,卻SS護著竹籃裡的菜。


 


看到我,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


 


她不斷向我比劃著,她是自己不小心跌倒的,耽誤了我的時間。


 


我翻進花壇扶她起來,才發現她似乎腿摔斷了,難以站立。


 


周圍站了一圈圍觀的宮人,卻無一人上前搭把手。


 


「都是S人嗎?不知道救助傷者,不知道去傳大夫?」我轉身吼罵道。


 


宮人們依舊不動。


 


我知道,宮裡是最會見風使舵的。


 


他們定然知道,太子最近很上心一個小尼姑。


 


但他們也知道,太子最近冷落了小尼姑。


 


自然不會來幫我。


 


我吃力地把如意扶起來,背著她從花壇出來,一步步艱難地回到了如之庵。


 


隨後冒雨找到了徐策的書房。


 


「太子殿下,貧尼有事相求。」我跪在書房外喊道。


 


這是我第一次向徐策行跪拜禮。


 


但書房裡沒人回應。


 


徐策似乎不在。


 


我求門口的宮人通傳,沒人理我。


 


我隻能出東宮,去請外面的大夫,卻在回東宮時被攔住。


 


「我是如之庵的,也不讓進嗎?」我厲聲喝道。


 


「沒有腰牌,任何人也不得擅闖東宮。」侍衛一臉冷漠。


 


我顧不得許多,搶過他手裡的劍在臉上輕劃一道傷痕:「太子珍重我,你再敢阻攔,我便自刎於東宮門前。」


 


侍衛看到我這張臉,便也明白我定然是徐策重視的。


 


不敢再阻攔,隻能放我進去。


 


大夫及時為如意診治,包扎了斷腿,又開了許多藥後,看向我:「我能為姑娘止血,卻不能保證傷口以後不會留痕。」


 


「無妨。」我不在意。


 


不用我費神,自會有人想辦法讓我這張臉完好無缺。


 


照顧著如意歇息後,我趴在床邊也睡著了。


 


不知何時,有人抱著我去了畫室,輕輕為我蓋上了被子。


 


我感覺到有人輕撫我的臉後,連聲嘆息。


 


是徐策。


 


於是我適時醒來,看到了雙眼含淚的太子殿下。


 


14


 


「殿下。」我輕呼他。


 


「快躺好歇著。」徐策眼裡帶著點關懷。


 


「今日孤進宮給母妃請安,陪她用了午膳,不知東宮裡你竟受了如此委屈。


 


「孤已經重罰了攔著你的侍衛。」


 


我撐著坐起身,正色道:「侍衛秉公辦事,本沒有錯,是貧尼救人心切逼了他們一回。


 


「可那些欺負如意的人,漠視旁觀的人,又該如何呢?


 


「這世上,多數人都有人心疼,偏偏她是個孤兒,便是疼了也喊不出聲,就緊著她欺負?」


 


我握著拳頭,十分氣憤。


 


徐策歪頭看著我,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


 


「如意,她是迎枝救回來的。


 


「那時,她和你說了一樣的話,是我沒有護好如意,讓迎枝和你都失望了。


 


「孤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往後再不會有人欺負她。」


 


我雙眼含淚,笑著點頭:「雀奴相信陛下。」


 


如意留在了如之庵,和我一起生活。


 


從出宮請大夫時,我就想好了,今日我一定要流點血,方能將此事鬧大。


 


徐策會來找我,看到這張臉受了傷,他會想到若是宋迎枝,該有多疼。


 


再看到我和宋迎枝一樣,是為了救如意,更會一時混淆,分不清我們。


 


再想到我曾跪在雨中求他,對我的心疼隻會更多。


 


我和徐策之間的羈絆,正在逐步加深。


 


15


 


推倒如意的宮人很快便查了出來,被徐策打斷了雙腿逐出東宮。


 


其他冷眼旁觀的宮人,全部罰俸半年。


 


經此一鬧,滿東宮都知道,太子徐策對如之庵的那位尼姑很是上心。


 


這事兒漸漸地從東宮傳了出去。


 


京中流言四起。


 


但徐策不在意。


 


他每日忙完政務,隻惦記著來為我塗抹祛除疤痕的藥膏,教我作畫。


 


我學得很認真,不過秋末時,便已能畫得入木三分。


 


徐策誇我聰穎:「雀奴天賦異稟。」


 


我笑道:「是殿下教得好。」


 


徐策很是受用,幾乎每日都要來如之庵。


 


不再是聽我念佛,而是說:「檢查課業。」


 


他每日臨走前,會命題讓我第二天畫什麼,得空時便來檢查。


 


漸漸地,他開始忘了,最初請我來的託詞是「祈福」。


 


他開始享受教我作畫的成就感,開始一次兩次借故累了宿在畫室內。


 


但他依舊沒有忘記宋迎枝。


 


冬日下第一場雪時,他把畫室旁的耳房改成了暖閣。


 


和我一道坐在暖閣裡賞雪時,他說想作畫了。


 


他的畫中,兩道身影在雪中江畔徐徐前行。


 


女子身著青衣,男子身著玄衣,共撐著一把傘,傘面傾斜向女子。


 


「去年冬日,孤還和迎枝一同去賞雪。


 


「她喜愛青綠色,一年四季都穿著。」


 


徐策看著畫,笑著給我講他們的故事。


 


「雀奴,你說為什麼我們曾經那樣相愛,她卻要逃婚?」


 


我沉默半晌才開口:「或許,宋小姐與殿下,並非如殿下想象中那般相愛呢?」


 


徐策臉色冷了下來:「你是說,她並不愛孤?」


 


「可孤是太子啊。」


 


我看著徐策,目光沒有絲毫退縮:「所以呢?


 


「難道大梁的女子,天生就該傾慕於殿下您嗎?」


 


徐策像是被敲了一悶棍似的,站在原地許久不動。


 


「是了,沒人規定她必須得愛孤。


 


「可是,可是她若不喜歡孤,為何又願意與孤一同泛舟賞雨,作畫聽曲?


 


「她若不喜歡孤,怎麼會與孤來往十餘年,每年生辰都會精心為孤準備賀禮?」


 


我輕輕嘆氣:「因為,殿下您是太子。」


 


徐策眼裡閃過一抹不可置信的情緒。


 


很快,他笑出了聲:「孤,早該想到啊。


 


「她若喜歡孤,怎麼會逃婚呢。」


 


徐策笑著走向院中,呆呆看著漫天飄雪。


 


直到渾身積滿了雪,我才拿著鬥篷出去,仔細替他掸去積雪:「殿下要愛惜身體。」


 


徐策看著我,眼裡漸漸蓄滿了淚:「孤方才想了許久,即便她不愛孤,孤也忘不了她。」


 


我笑道:「那就別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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