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風清冷，刺入心骨。

我真沒想到，一頓年夜飯會讓我男朋友變成這樣......

 

第二天，江言酒醒。

 

「阿言，我認真地和你說，你不需要犧牲這麼多去買房子。我不希望你為了買房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你不會明白，尊嚴對於男人來說有多重要。」

 

「之前確實是我爸媽說得太過分。不過我也想讓你明白，我喜歡的是之前那個善解人意的江言，而不是現在的工作機器。」

 

「世事難兩全。你爸爸有一點說得對，這個社會沒錢就是不行，沒錢就注定要被人踩在腳底下，即使是未來的嶽父嶽母。」

 

「如果我告訴你，沒有房子，我一樣願意你和你在一起。那你願意變回那個可愛的江言嗎？」

 

「恐怕不行，我必須得很有錢，才能風風光光地娶你。」

Advertisement

 

「呵，那你可能永遠娶不到我了。」

 

我接受不了江言每隔三天大醉一場；也接受不了，男朋友拼命買房，就等於愛我的觀念。

 

我是一個活生生、有靈魂的女人。

 

除了基礎的生活保障，我更需要關懷，更需要有人能讀懂自己。

 

雖然我有個男朋友，但此刻的我，依舊覺得孤獨。

 

這種孤獨，來自靈魂。

 

那次談話之後，我和江言第一次分手。

 

我搬出了出租屋，暫住在金貝貝家。

 

06

 

金貝貝是一名模特。我是平面設計師。在一次工作中，我們成為了好閨蜜。

 

貝貝家住五角場，三室一廳，裝修華麗。對於我這個農村女孩來說，就像進入了皇後的宮殿。

 

對於我和江言的分手，金貝貝舉雙手贊成。

 

「小珍珍，我早感覺那江言不太行，為了買房把自己搞成油膩大叔，還非得把你襯託成一個拜金女。」

 

「我已經明確說明，我不需要他為我犧牲那麼多。我隻想有一個貼心的伴侶。」

 

「依我看，你們當下的價值觀已經徹底相反了。就算他能買得起房，你也不會幸福的。」

 

「可是，他畢竟是為了我才這麼拼命的。我這麼離開，會不會太過分了......」

 

「你就別聖母心了。依本小姐看，你就該趕緊換個對象。周末有一場抽象派畫展，我幫你訂票了，你就當去散散心吧。」

 

我也覺得貝貝說得有道理，不管能不能忘記江言，我也該嘗試新的生活。

 

不得不說，貝貝訂的這場抽象派畫展，比之前的印象派更加冷門。即使是大周末，也幾乎看不到幾個人......

 

但我還是一眼相中一副作品，雖然畫面裡沒有具體的形態，我卻莫名看出了一條美人魚的剪影。

 

正在細品這條“美人魚”時，忽聽身旁有人自言自語。

 

「估計沒人看出這是一條美人魚吧……」

 

我旋即轉過頭，看見一身米黃色風衣、扎著低丸子頭、雙目炯炯有神的男生。

 

他一邊贊嘆這副作品，一邊拿出微單拍攝記錄，神色喜悅。

 

我瞧見這個男生，陰鬱的雙眸裡，重新燃起一縷光。

 

我不是那種主動的女生，但我實在沒想到，他也看出了這是一條美人魚。

 

借著“美人魚”的話題，我不由自主地走到謝琛面前，主動搭訕了一句。

 

「我以為隻有我會把她看成美人魚......」

 

他轉頭看向我，目光中含有道不明的情緒，但更多的是驚喜。

 

「這幅畫乍一看十分潦草，甚至雜亂，隻有真正心懷藝術的人，才能領悟其中的深意。」

 

「所以，我們都是心懷藝術的人。」

 

「我叫謝琛，是一名攝影師。」

 

「我叫葉珍，平面設計師。」

 

原來，謝琛和我都是藝術專業出身。

 

我和謝琛就著眼前的抽象作品，越聊越投機。

 

從“希臘雕塑”聊到“文藝復興”；

 

又從“浮世繪”轉到“吳帶當風”。

 

我們高談闊論，不亦樂乎。

 

經歷和江言的諸多不愉快後，我已經很久沒覺得，和男生聊天，是一件如此愉快的事情。

 

走出畫展，我和謝琛已成為知己。

 

作為本地人的謝琛，和金貝貝一樣，沒有少爺病和公主病。他們兩個讓我對上海人的刻板印象產生極大改觀。

 

在金貝貝家的這些日子，做飯打掃衛生有保姆，洗澡有按摩浴缸，空調24小時不間斷。

 

這段千金小姐的生活，就像是從別人那裡偷來的一樣。

 

「小珍珍，你和上次認識的謝琛發展得如何呀？」

 

「別亂說，我和他隻是朋友而已。而且他是本地人，怎麼會看上我這種鄉下姑娘。」

 

「喂，你可別地域黑，咱上海人又不都是勢利眼！」

 

「好了好了，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金貝貝家在16樓。我站在陽臺上，朝著嘉定方向望去。那是我和江言住過的地方。

 

謝琛......江言......

 

貝貝說得沒錯，謝琛確實很有涵養，和我也聊得來。

 

如果沒有江言，我一定會愛上謝琛。

 

奈何，此刻我依舊牽掛著江言。

 

他這麼拼命工作，不也是為了我嘛。我如今在這享受生活，留他一個人守在出租屋裡......

 

往日的種種重新浮現在眼前。

 

我忘不掉校運會上，那個滿臉通紅的害羞他。

 

忘不掉在食堂裡，鼓足勇氣遞給我照片的他。

 

忘不掉省吃儉用四個月，給我買相機的他；

 

沒錯，我依然惦記著江言。我心頭猛地一酸，眼淚又滴了下來。

 

隨即，在金貝貝詫異的目光中，我飛速離開了她的家，招了輛的士直奔出租屋。

 

我打開房門。

 

江言坐在地上，整個人瘦了兩圈，瞳孔呆滯，胡子也很久沒有刮過了。

 

江言看到我，立刻衝過來緊緊摟住我。

 

「珍珍，我錯了！我發現我根本忘不掉你。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我看不到任何希望。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辭職了。我再也不參加應酬，再也不酗酒！」

 

我能聽到他緊迫的呼吸，還有劇烈跳動的心髒。

 

看著這個陪伴了我5年的男人，我終究是心軟了。

 

我搬回了我們的出租屋。

 

我發消息給金貝貝，表明自己和江言和好的消息。

 

令我沒想到的是，貝貝卻第一次向我發了脾氣。

 

「葉珍，你演我呢！說一刀兩斷的是你，結果這麼快就復合了？那我算什麼，我就成小醜了唄，以後我們別再見面了！」

 

我撥了好幾個電話給貝貝，但她已經關機。

 

還是等她氣消了，我再慢慢道歉吧。

 

我和江言復合後，他確實不再參加應酬，也沒再喝醉過。

 

但他內心的執念始終沒變。

 

他還是執著於我父母的偏見，執著於我母親的那句「要想娶我女兒，武漢市中心一套房！」

 

那句話就像惡毒的魔咒，將我們的感情腐蝕得一幹二淨。

 

沒過多久，我們的感情再次走進懸崖邊緣。

 

07

 

又是6月5日，我的生日。

 

我想起大學期間，江言給我買相機的事。那臺相機至今仍放在家裡，雖然已經闲置，但畢竟是我們愛情的見證品。

 

這一天我早早下了班，因為我接到金貝貝的電話。

 

「小珍珍，生日快樂！五點來我家樓下的咖啡廳，我有禮物給你哦。」

 

「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我又不是打氣筒，氣生完了當然就沒了呀！」

 

「噗，那五點見。」

 

這就是我喜歡貝貝的地方，她從來都不記仇。

 

我們來到咖啡廳。金貝貝已經坐在窗邊等我。

 

我坐下後，她遞給我一個大包裹。

 

我打開一看，竟然是一雙GUCCI高跟鞋。

 

「我滴個乖乖！你這是中了嗎？兩萬多的鞋說送就送？」

 

「咳咳，這不是為了和你道歉嘛......你和他復合並沒有做錯什麼。我沒有理由生氣的。」

 

我心情復雜地收下了高跟鞋，並決定等到貝貝生日，也送她一份大禮才行。

 

我提著兩萬多的鞋回到出租屋。江言還沒回來。

 

不出意外，他還在加班。又或者，在給我準備生日驚喜？

 

我把高跟鞋放在桌上，往床上一躺便睡著了。

 

當我睜開眼睛，窗外已經漆黑一片。江言正坐在電腦桌前。

 

我沒聽到他說生日快樂，也沒看到生日蛋糕。

 

我看到他正握著一瓶燒酒，隻是裡面的酒已被喝得精光。

 

「阿言，你又喝酒了？」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冷冷吐了一句：

 

「你現在很有錢了是不是？」

 

他瞥了瞥那雙GUCCI高跟鞋。我瞬間明白了一切。

 

「兩萬多的高跟鞋說買就買，你可真夠闊綽的喲。」

 

聽他這麼說話，我堅決不會告訴他這雙鞋的來歷！

 

「怎麼了，我買雙鞋也不行嗎？」

 

「我不是早就講過了嗎，當下最重要的，就是攢錢買房子。隻有買了房，我們才能真正過上幸福的日子。」

 

「買房買房，又是買房！江言，我不也早就說過，你就算是個窮光蛋，我也一樣愛你嘛！」

 

「那你父母怎麼辦？他們會接受一個沒房沒車的窮光蛋嗎？到最後受罪的不還是我們自己。」

 

「說到底你還是為了面子唄，你就是害怕被看不起，尤其是被我爸媽看不起！你能不能收起你那可憐的自尊心。如果不是為了你那買房計劃，我早就可以搬進更大的房子，去很多地方玩。哪像現在，我買雙鞋都被你指著鼻子罵。」

 

「面子？我做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你！為了你葉珍，我放棄了寫作的理想；為了你葉珍，我從滴酒不沾變成了一個酒鬼；為了你葉珍，我從不敢吃超過二十塊的餐品。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能風風光光地娶你，而你就從沒理解過我！」

 

「真是一廂情願！」

 

他說的這些話，讓我感到頭昏腦漲。我已經懶得再跟他爭論。

 

「一廂情願.....原來我所做的犧牲，在你眼裡都是一廂情願......呵呵呵呵......」

 

我聽得出來，他的酒勁上來了。

 

果然，那句“一廂情願”擊破了江言的情緒防線。他舉起那雙GUCCI高跟鞋，重重砸在了門板上。

 

白色的門板上，清晰地出現了一個坑。

 

過往所有的感情，都在這一砸當中，消失得大半。

 

我衝出家門，跑到街道上。

 

我仿佛又回到那個送醉鬼江言回家的晚上。

 

那種刺入靈魂的孤獨，再次湧上心頭。

 

我想哭，卻又不知為何而哭。

 

此時，手機振動了一下，是謝琛發來短信。

 

「葉珍，生日快樂！九點鍾有空嗎，出來喝一杯？」

 

處在深淵的我，看不見一絲光亮。但謝琛的這條短信，是破開混沌的巨斧，讓我對這個夜晚，乃至未來，再次有了懵懂的期待。

 

一家雅致的清吧裡。

 

謝琛穿的是一件白色夾克，今天他的頭發散批下來，更顯文藝氣質。

 

「今天是你生日，你怎麼看起來不太開心？」

 

「如果你沒約我，我會更不開心。」

 

我說的是實話。見到謝琛，我確實舒心了許多。

 

但一想起江言，我還是本能升起一股羞愧。畢竟我還是他女朋友，縱然是在吵架，但大晚上和別的男人待在一起，總有些不妥。

 

可緊接著，江言那要S不活的表情浮現在我面前，還有高跟鞋砸向門板的劇烈聲響，久久無法散去。

 

走出酒吧時，我已喝得八分醉。

 

當我回過一些意識時，已經來到謝琛的家裡。

 

謝琛的房間比金貝貝的還大，裝修更加富麗堂皇。

 

我看了看手機定位——徐家匯——上海市房價最貴的地區之一。

 

柔軟的沙發將我的身體緊緊包住，似乎不想讓我離開。

 

謝琛坐在我旁邊，遞給我一杯清水，微笑地看著我。

 

午夜時分，孤男寡女。

 

在謝琛的深情注視下，我吻了上去。

 

謝琛的手撫摸著我的身體。我的外套已被褪下。

 

他正在用極不熟練的手法解開我的內衣紐帶。他的大腿已經抵在了我的私密部位。

 

當紐帶松開的那一刻，我突然驚醒。

 

我看到了我的左手腕上，還戴著江言送我的手鏈——我戴了6年多的哆啦A夢手鏈。

 

我制止了謝琛。

 

「對不起，我有男朋友。雖然我們吵架了，但無論如何，我還是他女朋友......我不能對不起他。」

 

謝琛沒有強迫我。他也不會強迫我。

 

他送我下樓，並幫我叫了出租車。

 

臨上車前，謝琛喊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