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翊風的情緒徹底崩潰，他像憤怒的野獸般紅著眼眶撕扯著我的衣服。

“不就是孩子沒了嗎？我再給你一個行不行！”

 

他捧住我的臉，低下頭，在我的唇齒間用力地啃咬著，血腥味在口中散開。

 

我閉上眼睛，連半分掙扎都沒有。

 

江翊風的手在離我身子還有一公分的地方停住，然後頹然地垂了下來。

 

他嘴唇顫抖著，懊惱地捂住了自己的臉，有淚水從指縫裡滲出來。

 

“對不起，清歡，對不起……”

 

他一遍遍地重復著，我把頭轉向了窗外。

 

Advertisement

外面陽光正好，我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許多年前，有一個少年也是這樣一遍遍地跟我說，

 

“我愛你，清歡。”

 

那時他望向我的眼眸澄澈又熱烈，大抵也不會想到，我們最後會是一個這樣的結局。

 

7.

 

我的記憶力越來越差了，身體也越來越虛弱。

 

大多數的時間，我都是半睡半醒的狀態。

 

偶爾，我能看到去世的父母，他們抱著襁褓裡的我的孩子，笑意盈盈地望著我。

 

我知道我身體軀體化嚴重，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

 

但我貪戀虛幻中的溫暖，不願輕易從中抽離。

 

如果在幻境中能重逢，我寧願永遠都不再清醒過來。

 

江翊風對此心急如焚，找了全世界最有名的心理醫生給我診治，可醫生隻是無奈地嘆氣。

 

“江總，患者的情況非常嚴重，她自己的求生意志幾乎為零，目前藥物和常規的心理治療已經很難起效了。”

 

醫生猶豫了半晌，才再次開了口，

 

“對於患者來說，現在任何的治療手段，都是徒增痛苦。如果繼續強行治療，打破她的幻境，不僅不能讓她好轉，反而可能會出現人格解體或精神分裂的情況。”

 

屋內的燈光將江翊風的臉色照得慘白，他倉皇地對上我的眼，隻看見一汪如S水般毫無波瀾的目光。

 

他這才真的確信，我再也不可能恢復正常。

 

命運的閘刀落下，我的人生已經徹底坍塌了。

 

江翊風坐在我的身旁，顫抖著握住了我的手，

 

“清歡，醫生一定是在騙我的，對不對？你會好得對不對……”

 

“我不相信，你明明是愛著我的，怎麼可能對這個世界一點留戀都沒有了……”

 

江翊風的聲音苦澀得不成樣子，說到最後，他泣不成聲。

 

不過短短幾年的時光，我生活劇變。

 

被迫和心愛的人分手，再見面我成了他名義上的嫂子。

 

父親身亡，母親重病纏身，明明能活下來的，但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人卻斷了她的生路。

 

隻因他要我贖罪，便將我囚禁起來，日夜折磨，屈辱地看著愛人與他人歡愛。

 

意外地有了孩子，是我困境裡的唯一解藥，卻被蘇怡心生生剖出來害S。

 

父親、母親、孩子，所有血親都離開了我，甚至最後我親眼看著他們灰飛煙滅，連一捧骨灰都沒留下。

 

愛人變仇人，我卻沒辦法去恨他。

 

這樣的人世間，我怎麼可能還會有一絲留戀呢？

 

懊悔的眼淚洶湧而出，江翊風的心痛到抽搐。

 

是他混蛋，強行地把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歸結在我身上。

 

他親手將愛人逼上了絕路，卻又想強行留在身邊。

 

他簡直自私又荒唐到了極點。

 

所有的念頭都像是在江翊風的心口上狠狠地扎了一刀，疼得他說不出話來。

 

8.

 

蘇怡心來私人精神病院來看我，她纖細的手指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看著病床上日漸憔悴的我，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許清歡，你終於快要S了。看你現在這副模樣，我心裡就覺得痛快！”

 

我靜靜地看著她，面無表情。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恨我，恨我恨到要將我置於S地，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做過。

 

蘇怡心看穿我心底的疑惑，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既然你快S了，就讓你S個明白吧。”

 

她湊近我，身上濃鬱的香水味燻得我胃裡一陣翻騰，

 

“你知道嗎，在認識你之前，江翊風對我也有過一絲不同。我們青梅竹馬，我從情竇初開就暗戀他，我以為我們遲早會在一起。可偏偏你出現了，他瘋狂地愛上了你，眼裡再也看不到我的存在。”

 

她的聲音滿是怨毒。

 

“後來他家發生變故，你們分手了，他恨你恨得入骨，是我在他身邊一直陪著他的。我聽他發泄心中的痛苦，時間長了，他終於松口答應了和我在一起。我欣喜若狂，以為他慢慢被我的愛意打動了，可誰知道，你這個陰魂不散的女人又出現了！”

 

蘇怡心咬著牙，眼底的恨意仿佛要將我吞噬。

 

“他是折磨你，可他也在不停地折磨他自己！看著他痛苦的樣子，我既心疼又嫉妒，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徹底地恨你。可那天他讓你跪在臥室的門口，卻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整整一夜，他發瘋似的要了我一次又一次，可嘴裡喊的全都是你的名字！”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臉上的神情扭曲得近乎猙獰。

 

“那一刻，我對你的恨達到了頂點。我為他付出了這麼多，放棄了自己的尊嚴和底線，可在他心裡，我始終比不上你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女人！”

 

我怔怔地聽著，心底苦澀翻湧，這場荒誕的感情裡，沒有勝利者，每個人都愛得扭曲痛苦，每個人都被折磨的遍體鱗傷。

 

“所以，因為這些，你就要害S我的母親和孩子？他們是無辜的。”

 

蘇怡心放聲大笑起來，

 

“是啊，他們無辜，那又怎樣呢？我就是要讓你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讓你在痛苦中徹底崩潰。你不知道吧？我隻是用了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勾起了他心底的恨意，二話不說就同意了要將你肚子裡的孩子生剖出來。”

 

“你是不是很恨啊，許清歡，沒關系的，反正你很快也就要跟他們團聚了。等你S了，翊風就是我一個人的了，到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好好地過日子，時間久了，他就再也不會記得你了。”

 

我恨極了，竟生生嘔出一口血來，那觸目驚心的紅，是我破碎的心淌出的絕望。

 

蘇怡心的笑容越發的得意，她還要在開口講些什麼，病房的門突然被大力地推開，江翊風高大的身影裹挾著凜冽寒氣撞了進來。

 

他面色鐵青，目光直直地射向蘇怡心。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9.

 

蘇怡心看到江翊風的樣子，本能地瑟縮了一下，轉而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

 

“翊風，我想過來陪清歡聊聊天，她久住這裡，平時也怪寂寞的，可沒想到她情緒這麼激動……”

 

江翊風的目光落在床單上的血跡，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蘇怡心，你別再惺惺作態了，清歡的病房是有24小時的監控的，剛才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從這裡滾出去，以後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蘇怡心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緊緊地抱著他的胳膊，哭得梨花帶雨。

 

“翊風，這裡面是有誤會的，你聽我給你解釋好不好？事情不是你想得那個樣子的，我隻是心疼你被她害得父母雙亡，用這種方式讓她給你贖罪罷了……”

 

她頭發凌亂，滿臉的淚痕。

 

“我肚子裡還懷著你的孩子，你不能這麼對我……”

 

江翊風面若冰霜，一把將她推開，

 

“你能這麼對清歡，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對你？我現在就安排醫生給你做流產手術。”

 

蘇怡心踉跄著後退兩步，後背重重撞上窗臺。

 

她不可置信地抬眸，指著自己的肚子，聲音都在顫抖。

 

“為了這個賤人，你連我們的孩子都不要了？”

 

江翊風眼神如冰，一字一頓。

 

“清歡的孩子沒了，你的孩子，我也不會允許他來到這個世上。”

 

望著江翊風通紅的眼眶，蘇怡心喉間發出刺耳的尖笑，

 

“翊風，你現在心疼了？當初你讓人剖開她肚子取孩子時，怎麼沒見你心軟？”

 

江翊風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被重錘擊中。

 

他猛地轉身揪住蘇怡心的衣領，將她整個人提離地面，眼底猩紅翻湧，

 

“縱容你肆意欺負清歡，和你在一起，是我做過的最後悔的事。”

 

他用力地甩開蘇怡心，她如斷線風箏般撞向牆面，又撲倒在地，暗紅血跡迅速在潔白瓷磚上洇開。

 

“啊，好痛，我的肚子……”

 

蘇怡心蜷縮著身子，痛苦地哀嚎著，冷汗浸透的發絲黏在慘白如紙的臉上。

 

她染血的指尖顫抖著伸向江翊風，聲音裡帶著垂S的嗚咽，

 

“翊風……救救我們的孩子……”

 

有醫生推著急救床衝進來，將蘇怡心抬了出去。

 

她的哭喊聲漸漸減弱，直至消失不見。

 

我靜靜地看著這場鬧劇落幕，轉身關上了病房門。

 

江翊風失魂落魄地望著緊閉的房門，頹然地靠在牆上。

 

他的眼神空洞又迷茫，領帶歪斜，西裝上沾染的血跡鮮明又刺眼。

 

“清歡，就算恨我入骨，能不能也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

 

可回應他的，唯有S一般的寂靜。

 

10.

 

接下來的日子，江翊風每天都守在我的身邊。

 

我睡著的時間越來越長，沉溺在夢境中不願醒來。

 

有時我在昏睡中，能隱約聽見他壓抑的哽咽。他握著我輸液的手，將臉貼在冰涼的手背，聲音破碎，

 

“清歡，你醒一醒好不好？你還沒說願不願意原諒我……”

 

江翊風去青城寺求了許多祈願條，掛滿了私人醫院的院子裡。

 

上面他一筆一畫虔誠寫著。

 

“願清歡平安喜樂。”

 

“願許清歡長命百歲，歲歲無憂。”

 

他跪在佛前祈願發誓，

 

“若清歡能熬過此劫，我願餘生吃素誦經，往後歲月裡，所有苦難都由我一人承擔。”

 

香爐裡青煙嫋嫋升騰，將他的身影氤氲得有些模糊。

 

我清醒的時候望著那些飄舞的祈願條，淡漠地笑了笑。

 

歲歲無憂嗎？

 

可我已經撐不到新一年了。

 

心已S寂，藥石無醫。

 

醫生說我最多能活到這個夏末了。

 

江翊風抱著我哭得撕心裂肺，卻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結局。

 

這天他正推著我的輪椅在庭院裡散步，紛紛揚揚的櫻花落在他的肩頭，我突然低聲開了口。

 

“夏天快要過去了。”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我主動和他說的第一句話。

 

江翊風的身子猛地一僵，淚水簌簌落下，滴落在我脖頸，暈開深色的痕跡。

 

“我父母帶著孩子來接我了。”

 

漸漸泛白的世界裡，我的家人們站在不遠處，微笑著衝著我招手。

 

一個小男孩怯生生地朝我跑來，他的眉眼和我有幾分相似。

 

他停在我身前，仰著小臉，眼中滿是期待，

 

“媽媽，你怎麼才來呀，我和外公外婆等了你好久。”

 

我嘴角帶著一絲笑意，抬手摸摸他的頭，

 

“乖，媽媽說句話就來。”

 

我努力聚焦視線落在江翊風的身上，語氣平靜。

 

“江翊風，我不恨你了。隻是如果有下輩子，我們就當陌生人吧。”

 

意識漸漸渙散，我隱約聽見了他壓抑的哭聲。

 

恍惚間，我似乎看見少年的江翊風摟著同樣年輕的我站在櫻花樹下。

 

他溫柔地捋了捋我被風吹亂的發絲，目光繾綣，低聲在耳畔說著，

 

“我願許你一世清歡。”

 

浮生若夢，算來大夢一場空。

 

已經過了櫻花盛開的季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