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寡嫂難追
- 4132字
- 2025-06-18 16:37:55
她傳播女性自由,最直接的目的卻是除掉我和我的孩子,鎖住丈夫的心。
凡此種種,怎麼能混為一談?
「不可能,我不信!」他訥訥道。
我掙開他,將茗兒扶到床上,看著大夫救治。
「你是嫉妒挑撥對不對?」他揪住我的襟口,要我給他一點安慰。
我才不呢。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僵持片刻,他突然垂下手,頹唐無奈地笑了。
「第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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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有股熟悉的囂張。
曾經在集香樓裡,也有這樣一個不可一世的人,她看不慣這裡的一切,卻又無力改變。
她看不起我,卻又孤獨地發瘋。
她趾高氣昂地向我炫耀著家鄉光怪陸離的美好,包括眾生平等、男女平權。
卻在被迫接客後,挑釁折磨同為J女的我。
她讓我知道這世上有穿越者。
何妙音讓我知道穿越者並不聰明。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你告訴我,我不會這麼縱容她。如果你告訴我,根本不會失去孩子。」
說到孩子,已經平坦的小腹又開始抽痛。
好像空了個大洞,風往裡面呼呼灌。
可能是,想讓你嘗嘗被背叛的滋味吧。
16
茗兒的傷還沒養好,老夫人便要把我嫁出去。
沒有孩子的女人,是守不住寡的。
再嫁可以自己相看。
我繞出屏風,看見來人,驚得說不出話來。
很快從紀家後門悄默聲地抬出兩頂小轎。
我請老夫人保密,連吹打班子都沒有僱。
行至城門口,隊伍後面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和嘶鳴。
人群一陣慌亂,轎子落地。
蹄聲停在我的轎邊。
來人全不顧阻攔,劍稍當即挑起了轎簾。
紀望昫穿著玄青色長袍,上束紫玉冠,修眉鳳目,高鼻薄唇,一如初見時的瀟灑不羈。
他緊張地握緊我的胳膊,指節發白:「裝扮地這樣明豔,你要去哪?」
我溫和地笑道:「沒了孩子,我就自由了,是你夫人教我的。」
「她是什麼東西!」他輕咬槽牙,壓下眉睫,不容拒絕地命令,「我休書已寫,你現在悔婚,我們從頭再來。」
「兄終弟及,嫂嫂,我們說好的。」
聲音裡染上了幾不可察的顫抖。
城外迎親的隊伍正在靠近,我一根一根掰開了他的手指。
「沒錯,可你兄長沒S。」
17
扎著紅繡球的駿馬飛馳而來,一聲嘶鳴邊嚇退了紀望昫身下的馬。
來人氣質儒雅,眼神卻自帶威壓。
他驅馬靠近驚愣的紀望昫,抽出短刀,一把插進了他身下馬兒的脖頸,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紀望昫被摔下馬。
他下馬,為我輕輕拭去臉上的血跡,蓋好簾子,吩咐繼續啟程。
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許久不見的親弟弟。
我和茗兒在莊子上住下。
紀望暄此前假S脫身,一直在尋醫治病。
現在他要忙著收攏權力,很少來打擾我們。
出於感謝,我幫著他的丫鬟做些針線。
一日傍晚,他送來了一筐葡萄。
「我要回去了,你今後怎麼打算?」
相看那日,屏風後他承諾給我的新身份已經做到。
我實在別無所求。
「繡花女紅,教人識字,我會的不少,總之過得下去。謝謝你,不計前嫌。」
他慢條斯理地撥了個葡萄丟進嘴裡,睨著我笑道:
「我可沒有這麼大度。」
我釋然地看著他:「我知道,何妙音是你送到他身邊的。」
他背地勸服了何父。
否則何妙音這樣心比天高的人,是不會甘心嫁給庶子的。
為了報復我私通,他要我嘗盡誅心之痛。
算無遺策,他做到了。
「你很聰明。」他把葡萄往我這邊推了推。
「我也知道,你給我下毒時手下留情了。」
紀望昫給了我三包藥,我隻放了一包。
「清明我去墳上看過,你很重諾。
「其實你很像你的父親。」
他思緒飄遠。
那年紀家卷進一場官司,紀父去世。
老大被人诓騙了不少錢,紀望暄獨自支應門庭。
「我求上了你父親。
「你父親不僅退了我的禮,還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我絕望地乘船離開。
「臨行前,你穿著素袄站在碼頭,搖著一支桐花喊我回去。
「官場中多的是拿錢不辦事的人,幸而遇到你父親,全賴他秉公執法,保住了我的家業。」
父親他的確是個很好的人、很好的官。
想起父親,我的眼眶忍不住酸澀。
他見狀,遞來一張帕子。
「後來你家出事,涉嫌謀反,我幫不上忙。
「等到案子開始平反,三弟莫名打聽這件事。
「我也順水推舟,暗地裡幫著疏通了關節。」
夜幕降臨,他不多留,隻在出門時說了一句:「謝謝你的扇袋。」
他的話和他的人一樣,有種锱铢必較的義氣。
那天晚上,我夢到了紀望昫。
十七八歲的他,為我奔忙消瘦,為我洗雪冤屈而欣喜。
然而那個陪我坐在河邊吃西瓜的少年,終於隨流水消逝了。
18
紀望昫失去權力後,變得有些天真的頹唐。
他常來找我。
我關著門替人抄書,他就幹脆翻上牆頭,同我說話。
有時候是江南府的趣聞,有時候是對紀望暄的妒恨,最多的時候是對我的懺悔。
他說自己是被年少不可得的東西迷住了雙眼,才會一再失了神志。
自從給完休書,他再也沒見過那個冒牌貨。
茗兒熟稔地懟他:「你這套詞,我都聽膩了。」
他也不生氣,隔天又會給我買胭脂頭油,珠寶首飾。
我會在桌上給他留一杯茶。
他來得更殷勤了,像個莽撞少年。
因為我總是行經腹痛,他開始翻閱醫書,給我尋來了許多偏方補養身體,安慰我還是有生育的可能的。
我語氣平淡地說起小產那日。
「你說這孩子留著也沒什麼用,我聽見了。」
他急忙解釋,是老夫人要拿S胎做法事,他不同意。
是嗎?
可是婦科聖手告訴我,何妙音天生沒有胞宮,不能生育。
因為她不能忍受我生下孩子,所以他便也不要了。
這才是真相吧。
我問他還有多少錢,畢竟我知道紀望暄已經砍掉了他所有的收入來源。
他沒心沒肺地笑道:「花完了,我們再掙。」
我們?
他居然以為我會陪他。
就像多年前,他不是愛我愛到傾其所有,他是篤定我舍不得他受苦,一定會拿自己的錢補給他。
我到現在才想明白。
可是,望昫啊,那是愛你的時候。
何妙音這樣突兀的性格和行為,你看不出她的詭異嗎?
你看得出,但又貪戀她的白月光皮囊。
不是她,也會有別人。
我已經沒力氣應付了
19
紀望昫病了,一連好多天沒來。
難得的清淨。
我接了個抄書的活,七日時間要抄完《女則》《女訓》各十遍。
第六日,劉府就派人上門催要。
「紀望昫呢?」
熟悉的聲音,讓我身體頓感不適。
我從紙上抬頭,看見來人正是何妙音。
她瘦得在月白色長裙裡直打晃,臉也憔悴不少,我差點沒認出來。
「這裡是我家,你要找他,請往紀府。」
她吊起眼梢看我:「不找他,就找你。」
「別耽誤我交工。」
她丟給我一塊碎銀子,支開跟著的僕婦,不客氣地坐下。
先是和我炫耀了一番現在的夫家對她如何好,丈夫如何寵她。
「你夫家是開當鋪的劉家?」
「你怎麼知道?」
紀望昫給我講過一個趣聞。
劉家娶親彩禮豐厚,排場宏大,就是沒人敢嫁。
皆因劉公子愛打老婆,他媽愛折磨兒媳,已經S了三個,正在尋第四個。
我想,何妙音應當就是這第四個,怪道那兩個僕婦兇神惡煞地監視她。
「他家有錢,我聽說過。」
她冷哼一聲:「那是!多的是有錢人家搶我。
「哪像那個紀望昫,虧了幾千兩銀子就要給我臉色瞧。
「當然了,你學不來的,你這賤人就會背後告黑狀!」
想到此處,她走過來一把奪走了我的筆: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何妙音?」
這很難猜嗎?
我兀自收拾東西,把門打開,萬一她發瘋我也好直接撵她出去。
「這世上穿越者又不隻你一個。」
她瞪著我,情緒復雜:「你還認識誰?你帶我去找她!」
「她S了,不過我已經把她的遺物交給了你,就是那本手札。」
沒有一個穿越者能抗拒那本名為《穿越紀事》的手札。
書上用古怪地文字記載著:穿越開店十大構想、穿越必學化學常識、穿越宅鬥三大要素。
碎裂的定情镯就是按照上面的方法燒制的。
除此之外,何妙音按圖索驥,嘗試過開店和宅鬥。
結果都失敗了。
和我先前料想的一樣,她們都把這裡當作遊戲,有種天真的愚蠢。
「原來你是故意做局害我!我要告訴望昫!」
她指著我,連聲音都開始顫抖。
他?
他現在都自身難保了,誰還管得了這些陳年舊事?
我冷笑著往門口走去:「我還以為你真像自己說的那樣獨立,不過還是靠男人。
「其實在我們這裡,靠男人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你要是認了,也不丟人。」
她像被激怒的鬥雞,龇著毛就向我衝過來:「你憑什麼說我!你這個婊子憑什麼說我!」
我扭頭甩了她一巴掌,最近養的氣血充足,直接把弱不禁風的她扇倒在地。
「憑我比你務實!你除了動嘴還會做什麼?
「你嘲笑我們靠男人,但你看不到我們也在努力活得好!
「你罵我婊子,沒錯,我是做過婊子。
「我從官妓變成私妓再贖身,掙扎了整整八年,你能嗎?
「隔壁許大娘做完了自家的田,還抹黑給夫子家做, 就為了讓女兒也能跟著識幾個字。
「東邊陳嬸寒窯守寡十三年, 就怕再嫁讓女兒受委屈。
「而你呢?你會什麼?你隻會躺在男人懷裡喊口號。
「你才是既要當婊子, 又要立牌坊。」
她癱坐在地上, 目眦欲裂說不出話。
恍然間竟然從袖口掏出了一把刀,爬起來就向我捅。
我早有防備, 幹脆直接跑出門,把她的惡行暴露於眾。
可剛巧撞進了誰的懷裡, 是紀望昫。
他先扶住我, 才看到身後的刀。
一個旋身。
噗呲一聲, 刀尖劃破衣裳,捅進血肉。
竹編鳥籠和刀叮啷落地, 他背後大股大股湧出鮮血,我手上流滿黏膩腥熱的液體,滑得我抱不住。
那麼多根肋骨阻擋, 偏偏扎進了心髒。
籠門被震開, 裡面鑽出一隻色彩絢麗的鸚鵡, 它撲騰著翅膀,竄上枝頭。
叫著:「S鬼才來。」
我再也支撐不住,一同倒地,他的身體血泊中抽搐。
他說:「它比鈴哥……還……聰明。」
他的血漫過我, 往四周彌散。
我們置身紅色血海之中,我想起廣淨大師當年的警告。
血經不可輕易寫,一旦變心, 必會反噬血液主人。
我們都沒當真, 可卻偏偏成了真。
灼熱的液體從我的眼角無意識地滾落, 融進逐漸幹涸地血流裡。
原來不愛還是會心痛。
20
何妙音在獄中瘋了。
我告訴她, 這裡瘋了也是要砍頭的。
她突然就不瘋了。
「另一個穿越者真的S了嗎?」
臨S前她問的居然不是紀望昫。
「當年有人追S我, 她被當成我誤S了。」
案子重審時, 我特意和她交換了房間。她偷走的衣裙首飾, 我隻當沒看到。請我的應酬, 都讓給她代勞。
果然在某個清晨,她S在了我原本的床上。
何妙音斷了最後一點念想,隻求我砍頭前給她灌點蒙汗藥, 她怕疼。
「其實你可以選的。」
她眼睛又亮了起來:「我選活著。」
「不是, 我說你可以選擇毒酒或者白綾。」
21
她眼淚汪汪,不服氣道:「請老夫人喝茶。」
「(從」「你做得很好。」
「他不是我S的。」
或者說, 他沒活到被我SS的時候。
那桌上留給他的水裡,放了當年沒用完的毒藥。
他卻天真地以為是和好的信號, 總是一滴不剩地喝完。
於是身體日漸虛弱, 疾病開始纏身。
他這樣驟然S了, 倒少了我一樁罪孽。
紀望暄毫不在意:「S了就行。」
「這些東西還能值些錢, 要留要賣都隨你。」
箱子最上面放著一個小小的首飾盒,裡面是紀望昫送給我保胎的镯子。
既不翠,也不通透。
紀望暄看了一眼,說:「這是他亡母遺物, 他母親家貧,連一個像樣的镯子也沒有,被府裡人看不起,難為他還收著。」
我默然不語。
或許, 他曾經真的期待過孩子。
可是為時已晚。
從我決意打掉孩子,陷害何妙音時,就已注定不會回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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