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而往常更被尊崇的我家醫館，此時門可羅雀。

 

我愣住了，有些怕弟弟失落。

 

“文昌，你需要我來醫館幫你嗎，父親臨終前說過，讓我全力幫助你做好中藥生意。”

 

誰知我話音未落，弟弟就有些迫切地打斷：

 

“長姐，不需要你幫我！”

 

“我已經在想辦法解決了，我很快就能讓醫館重新振興。”

 

說完他眯著眼睛，眸光犀利地看著隔壁：

 

“放心，他們是秋後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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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瞬間僵住。

 

看清了弟弟眼裡劃過的那一絲狠戾。

 

我不敢相信這樣的眼神是弟弟眼裡出現的，他從前那麼溫和善良...

 

“文昌，你...想了什麼辦法？”

 

5

 

弟弟卻垂眸笑了下，看向我的眼神變得溫柔。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

 

“長姐，這些不用你操心。”

 

“弟弟會讓你過一個女子最幸福的生活，弟弟會護好你的。”

 

我頓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甚至連一路上想過的要責問弟弟的話也通通都咽了下去。

 

回到家，我突然聽到一陣壓抑的哭聲。

 

一時間心下緊張。

 

衝進屋子果然看見弟媳正蜷縮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肚子，整個人臉色蒼白顫抖。

 

“嬌嬌，你怎麼了！”

 

我撲過去把她扶起來，卻猝然看見她身上全是快要幹涸的血跡，隱隱發臭。

 

混合著濃烈的黃芩苦味，燻得我頭疼。

 

偏偏弟媳意識混沌，隻是捂著肚子痛苦地叫喚：“好疼好疼啊。”

 

見狀，我當即探手摸上了弟媳的脈搏。

 

可卻意外地發現弟媳的脈象紊亂，完全不是任何一種我所了解的病症。

 

多年來我也受到了家族醫學的燻陶，醫術自認還算出眾，但這卻是第一次皺緊眉頭。

 

我竟然對弟媳的異狀無計可施。

 

“實在是古怪的病，我看了那麼多醫書，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疑難雜症。”

 

我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弟媳身上濃烈的黃芩味道還在不停地侵襲我的鼻腔，我忍不住產生了一個荒謬的想法：

 

“這種病症，會不會是做了那事導致的？”

 

誰知弟媳聽到了，卻依舊有氣無力地反駁我：

 

“不會的，以前都很正常的，一定不是因為這個。”

 

但我摸著她細弱復雜的脈搏，卻隱隱堅定了這個猜測。

 

“那種事本就對女人身體不好。”

 

“何況你肚子裡......還有孩子。”

 

我猶豫了一瞬，終究還是沒有告訴弟媳：其實她肚子裡面的並非胎兒，而是滿滿當當的中藥。

 

弟媳此時已經無力出聲。

 

屋子裡一時陷入安靜，唯有她時不時發出痛苦的喘息。

 

這時，弟弟也終於得知了消息，腳步匆匆地回來。

 

但他臉上卻沒有半分焦急緊張。

 

甚至欣喜若狂。

 

他大步走到床前，掀開了弟媳身上的被子，一遍遍地上下打量著，從姣好白淨的面容，到衣衫下吹彈可破的肌膚。

 

弟弟更是深吸一口氣，嗅到濃烈的黃芩味。

 

再睜開眼，他眸光一片狂熱驚喜。

 

“太好了，時機終於到了！”

 

“我馬上就要成功了，我馬上就能得到一切了！”

 

我卻怔然伸出手去拽住了他。

 

“文昌，什麼要成功了？”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

 

我一邊看似平靜地問出這句話，一邊隻覺得整顆心髒被揉捏得喘不過氣。

 

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弟弟打量完弟媳之後，終於滿意地轉身。

 

他微笑地看向我：

 

“長姐，我怎麼會有事瞞著你呢？”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父母不在了，我一定會把沈家醫館做好，為了你更要做好！”

 

弟弟的眼神是如此真摯，我望著他卻第一次搖擺了。

 

“文昌，我求求你。”

 

“有什麼事情一定要跟我說好不好？”

 

弟弟扯唇笑了下：“放心長姐，沒事的，很快一切就會好起來了。”

 

真的嗎？

 

我回頭看著床上奄奄一息的弟媳，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母親。

 

其實我沒有見過母親的屍體。

 

隻是從父親的描述中得知，母親是遇到了一群土匪，被搶劫了財物之後殘忍S害。

 

這件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成了我的陰影。

 

讓我多年不敢外出，生怕遇到了燒S搶掠的土匪，被亂刀SS。

 

可如今細想起，處處都透著不對勁。

 

因為母親S前也是像弟媳這樣，渾身都縈繞著一股消散不去的中藥味道。

 

隻不過那藥味要更加清淡。

 

像是藥方裡多加了一些甘草，一種木香味道的甜，聞一下就讓人念念不忘。

 

後來我家醫館最常用的一副藥方子就是這種味道。

 

也是這一副中藥，就維持了我家多年頂尖醫館的地位。

 

直到前不久被西域商人從外面帶來的其他藥材衝擊，醫館的生意才開始走了下坡路。

 

這些事之間一定有聯系。

 

尤其是我和母親的最後一面，她是那樣驚恐慌張。

 

嘴巴動了動。

 

好似說了什麼，我卻什麼也沒有聽見。

 

6

 

我滿心悽惶。

 

隱隱害怕弟媳會跟母親是一個下場，於是日夜守著。

 

但弟媳徹底陷入昏迷，連一刻的清醒也沒有。

 

而弟弟也每天早出晚歸，不知道在忙什麼，我簡直分身乏力。

 

直到這天，房門被叩響。

 

“長姐。”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頓時如同抱到最後一根求生稻草。

 

撲過去開門，果然見到了楚雨！

 

“你來了！”

 

“我快撐不下去了，楚雨，求求你告訴我，上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

 

楚雨走進屋子，看見弟媳昏迷在床，面色蒼白憔悴，一時間不忍地撇開視線。

 

她咬牙說道：“我本來不想再跟你家扯上任何關系的。”

 

“可是，可是我看見你弟弟又在準備熬藥爐。”

 

“什麼？”

 

我腳步虛浮，頓時有些站不穩。

 

心口更是急促到疼痛難忍。

 

楚雨苦笑，眼裡漸漸也浮現出一層痛恨的水光。

 

她聲音哽咽：“上輩子我並非心甘情願給你弟弟做外室，是他看中了我的身子，我清白被玷汙，有苦說不出，隻能跟著他。”

 

“可他卻百般折磨我，等我發現他往我身體裡塞中藥的時候，再反抗已經來不及了。”

 

“他隻是為了將我渾身浸透中藥的味道，以我的身體來當作中藥器皿，等到藥材將我們徹底腌入味，我們就成了行走的人體藥丸，昏迷之後就是被扔進熬藥爐子的時候。”

 

楚雨說著說著，聲音顫抖到嚎啕痛哭。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偏偏是我，我真的渾身都好痛，被活生生剖腹的時候他都不讓我咬舌自盡，硬是讓我痛S過去。”

 

聽到這些，我隻覺五雷轟頂，站在原地搖搖欲墜。

 

“怎麼可能？怎麼會是這樣。”

 

“文昌不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的，他很好的，他小時候連野貓餓S了都要哭很久。”

 

“我不信，一定是你在撒謊，你是不是上輩子S了痛恨文昌，所以要用這種方式來拉攏我，讓我也跟你一起報復他？”

 

我恍惚地伸手去拽楚雨，把她往門外推。

 

“你不要挑撥我們姐弟感情。”

 

“你這樣惡毒的人，我不歡迎你，你走！”

 

可楚雨卻紅著眼眶狠狠地甩開了我的手，並且揚手甩了我一巴掌。

 

她SS地咬著後槽牙，聲音哽咽。

 

“沈文鳶，事到如今，你還不敢承認這一切嗎？”

 

“你那麼聰明，應該也早就猜到了所有的來龍去脈吧？你隻是在逃避而已！”

 

“你弟弟上輩子告訴我，用女人的身體做中藥器皿就是你們沈家隻傳男不傳女的秘方！上一個被這樣當作中藥煉化的人是你母親！”

 

一句句話如同巨石砸在我身上，直到最後一句話終於讓我不堪重負。

 

我茫然地跌坐在地，眼神空洞。

 

“不可能，不會的，我娘親不是被劫匪SS的嗎？”

 

“不會的不會的...”

 

可這時我腦海裡卻劃過了跟娘親見的最後一面。

 

她那時嘴巴張合，好像是在說：

 

“快、快跑。”

 

快跑？

 

我忽然間腦子裡如同撞向一記洪鍾，震得我五髒六腑都疼。

 

楚雨看著我，眼裡滿是痛惜不忍。

 

“沈文鳶，有些事情隻能由你去阻止了。”

 

“如果你不想讓你弟媳重蹈我們上一輩子的痛苦，如果你不想沈家醫館以這種骯髒的手段延續下去，那你就必須做出些什麼...”

 

可她話音未落，就被我情緒激動地打斷。

 

“憑什麼？”

 

“憑什麼我要救她，上輩子是她把我害S的，憑什麼我要以德報怨？”

 

“能犧牲她讓沈家醫館好起來，我為什麼不願意，我甚至還要拍手叫好呢！”

 

我激動得胸口起伏，腦子眩暈。

 

可楚雨卻隻是盯著我，深深地說了一句：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7

 

夜裡，弟弟還沒有回來，我沒忍住去醫館找他。

 

遠遠地便聽到一陣不明聲響。

 

是敲擊熬藥爐的聲音，弟弟正在一遍遍修繕。

 

我放輕腳步走過去。

 

“文昌，這熬藥爐是曾經煉化母親的那一隻嗎？”

 

一時間，空氣變得沉默窒息。

 

過了不知多久，弟弟僵硬地放下手裡的工具，僵硬地轉過身子。

 

他眸光沉沉地盯著我，陰翳狠戾的目光終於不加掩飾。

 

“你知道了什麼？”

 

“你怎麼會知道的？”

 

聞言，我頓時不寒而慄。

 

是真的，弟弟沒有否認，娘親就是S在了這裡。

 

這樣的想法頓時塞滿了我的腦子。

 

眼淚倏然湧出。

 

我腿腳一軟，跪在熬藥爐面前失聲痛哭：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你們要瞞著我說娘親是被劫匪害S的。”

 

“明明是你們，你和父親竟然害S了娘！”

 

弟弟面色不明地盯著我。

 

“你知道什麼？這麼多年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長姐，你從小身子就不好，你被我們保護得太好了，所以現在才會什麼都來怪我和爹！”

 

我哭得撕心裂肺。

 

“是你們隱瞞我，我求你告訴我，你也不說。”

 

“文昌，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好害怕，我覺得你好陌生，我每晚都睡不著覺，我不敢想娘親S在熬藥爐裡的樣子，我知道嬌嬌也要被扔進來，那下一個會不會就是我了？”

 

聽到這句話，弟弟的眸光顫了顫。

 

下一秒他猛然把我拽起來，然後緊緊地抱進懷裡。

 

“不會的，長姐，我永遠都不會那麼對你的，你不要害怕，你別怕我。”

 

他不停地拍著我的後背。

 

就像從前我每次受驚那樣，他耐心溫柔地哄著我。

 

可我卻哭得越發厲害。

 

“文昌，求求你，我要以前那個溫柔的弟弟，求你不要變得那麼可怕好不好？”

 

“不要用嬌嬌來煉制藥丸，求你...”

 

我哭得犯惡心，弟弟不停地拍著我的後背。

 

良久，他松開我。

 

“長姐，我也是沒辦法了，隻有這種方式才可以拯救沈家醫館。”

 

“這時爹告訴我的，當年爹在世的時候也是遇到了中藥生意難以為繼的日子，他咬牙犧牲了娘，用娘的身體作為中藥器皿才創造出能治百病的藥丸。”

 

“這是唯一能振興生意的方式，你也看到了西域中藥有多受歡迎，我們不能落於人後。”

 

弟弟說著，眼眶也開始泛紅。

 

“我知道這種方式不好，可我也沒辦法了。”

 

“如果不是嬌嬌犧牲，那就是...我不想用爹告訴我的那種做法。”

 

我卻突然收住了所有情緒，抬起頭。

 

“文昌，爹是不是說，讓你犧牲我？”

 

聞言弟弟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你怎麼、知道？”

 

我苦笑了一下：

 

“因為最近太不對勁了，我回想起很多事情。”

 

“想起娘S前的眼神和身上的中藥味道，也想起了爹說，為了我放棄了很多男胎，我是沈家醫館的希望，他還讓我一定要幫助你...”

 

“我又不傻，很容易就發現了。”

 

“爹把我養得白白嫩嫩，原來是為了讓我做中藥容器呀，我還以為他很愛我呢。”

 

8

 

說著，我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

 

弟弟慌了，無措地來給我擦幹眼淚：“不是這樣的，長姐。”

 

“爹也舍不得，但爹沒有辦法。”

 

我哭著笑，“原本我很討厭嬌嬌的，可是我看到她毫不知情地被你當作中藥容器，我又覺得她很可憐，無知無覺地走向S亡，是個苦命人。”

 

“我知道爹沒辦法，你也沒辦法，那既然這樣...不如犧牲我好了。”

 

說著，我直接朝著熬藥爐衝去。

 

“就讓我和娘S在一個地方，我下了黃泉還能去找爹娘。”

 

“長姐！”

 

弟弟驟然瞪大眼睛。

 

他著急地伸手來抓我，卻隻抓到了一個空。

 

下一秒就聽見一道巨響。

 

我的身體猛然撞上熬藥爐，然後如同一片落葉飄落在底。

 

鮮血流了一地。

 

“長姐，長姐，是我錯了，求你醒過來好不好...”

 

失去意識前，是弟弟痛苦的呼喊。

 

我墜入了一片黑暗，看不到頭的黑暗，我似乎走了很久很久，可是黃泉路卻似乎怎麼也走不到，直到一片白光閃現。

 

再睜開眼，是三個月後。

 

“長姐，你終於醒了。”

 

入目是弟媳喜極而泣的臉，我吃力地看向她的肚子，已經癟平。

 

這時楚雨從外面衝了進來。

 

身上帶著一陣黃芩苦味，“長姐，你終於醒了！”

 

我被這香味迷暈了頭腦。

 

“難道我隻是做了一個夢，我沒有重活一世？”

 

“怎麼香味還是在你身上，楚雨你快跑，不然我弟弟就要S你了。”

 

我費力地坐起來，推搡楚雨，想讓她趕緊走。

 

“長姐，我在你心裡就那麼狠毒？”

 

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

 

是弟弟。

 

他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

 

並且，弟弟身上也彌漫著黃芩氣味。

 

我茫然失神。

 

“所以到底怎麼回事？”

 

弟媳笑了：“你昏迷之後，文昌就跟我坦白了一切，我知道後很絕望，想跟他和離，是楚雨勸了我們，並且提出願意配合文昌一起合伙配制新的中藥。”

 

楚雨眼裡盛滿了光。

 

“因為我發現了一味最好的中藥，正是雪山水。”

 

“最好的藥方並不是拿女人當坐藥引子，而是這世間萬物的聚集，真正源自天地精華的雪山水純淨有靈，才是最好的藥引子！”

 

弟弟眼裡滿是欣喜：

 

“是啊，多虧了楚雨，我才意識到自己以前配制藥方的欠缺，因為爹給了我先例，所以我連鑽研藥方都沒做，直接就想到用女人當作藥引子入藥，是我的錯。”

 

“雪山水一加入藥方，頓時包治百病且沒有任何副作用。”

 

弟媳欣喜地說：“現在，沈家醫館又是整條街上最受歡迎的了。”

 

我這時才聽到外面熙熙攘攘的聲音。

 

全都是千裡求藥的病患家人。

 

弟媳又由衷感嘆了一句：

 

“長姐，謝謝你救了我。”

 

“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沒命活下來，也沒法生出真正屬於自己的孩子。”

 

我的目光落到了弟媳肚子上。

 

她點了點頭：“是的，這次我真的懷孕了。”

 

弟弟眼裡也滿是笑意。

 

一時間，我看著窗前的三個人突然熱淚盈眶。

 

弟媳、弟弟、楚雨....

 

還有逝去的爹娘。

 

兜兜轉轉跌跌撞撞，一切終於圓滿了。

 

撲鼻的黃芩苦味在這一刻也變得沁人心脾。

 

俗世恩怨終於煙消雲散，隻餘慶幸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