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桃口中的舅爺是我弟弟，他從小就是個不成器的，父親早早為他謀了出路，我想了想他那副怕事模樣，搖了搖頭，“罷了，他不敢得罪謝庭澤的。”

小桃披著薄被，她年紀小，一張小圓臉被凍的通紅，我於心不忍，將僅剩的銀子都給了她，“別守著我了，去找舅爺吧，他會好好安頓你。”

 

謝庭澤針對的隻有我一人而已，別的下人見情況不對都早早另做了打算，隻有小桃這個傻丫頭，S活不肯走。

 

“奴婢在雪地賣身救母那日，可比這冷多了，那些人牙子想花了二兩銀子要將我賣到春香樓，若不是遇見了夫人，我還不知道受什麼罪呢。”

 

她微微握住我的手為我取暖，聲音有些哽咽，“阿娘說的對，男人最是靠不住的，連夫人這麼好的人都被負…”

 

我回握住她的小手，孩子沒了的時候我沒哭，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時我也沒哭。

 

可此刻聽見她說，

 

夫人這麼好的人時…

 

我的淚水如決堤般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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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還有人覺得我很好。

 

自從女主孟如玉出現後，她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大家視線的中心，她聰明機智，能在軍營當幕僚，下人覺得她善良大氣，有困難找她便會得到金銀賞賜。

 

無論她做什麼，都是對的，她可以輕而易舉得到我經營多年的東西，就算我曾為了謝庭澤擋毒箭，在他心裡也不及孟如玉微微一笑。

 

我似乎成了多餘的那一個，這個年代三妻四妾是常態，就連外界都在傳，謝庭澤多年沒有納妾，是因為我是個妒婦，從不讓別的女人進府。

 

我成了一個小肚雞腸的女人，謝庭澤受不了我的控制想要另娶她人為妻，卻遭到重重阻礙。

 

到最後，竟變成了我的錯處，是我不該妨礙謝庭澤另尋幸福。

 

所有的一切，都在為孟如玉找補，原以為沒人會喜歡我，可眼前這個小丫頭，卻紅著眼睛告訴我，我很好。

 

【5】

 

在小桃的精心照料下，我的氣色漸漸好了起來。

 

她一邊為我梳妝，一邊念叨日子回暖了，過兩天要帶我出去曬曬太陽。

 

我微笑著說好，她突然想起來什麼，“荷花開了，我去採一些回來給夫人熬粥。”

 

我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不由得感慨真是個孩子。

 

可我沒等來荷花粥，卻等來了她的屍體。

 

孟如玉帶著她的屍首來到我面前時，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花朵般的年紀，靜靜的躺在地上，看上去就像睡著了。

 

我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臉，還是溫熱的，我晃了晃她的腦袋，輕聲細語，“小桃？小桃？醒醒…”

 

孟如玉一襲白衣，捂著鼻子嫌惡的坐在一旁。

 

“林姐姐，這是你的婢女吧，她在河邊弄髒了相爺為我做的新衣，還不知悔改口出狂言，聽說她爹是個小偷，這種人怎麼能留在相府，萬一哪天做出對相爺不利的事，我已經替姐姐杖斃她了…”

 

我毫無預兆的撲倒孟如玉，巴掌一下下落到她臉頰。

 

所有人都被這場變故弄的不知所措。

 

待孟如玉尖叫出聲，眾人才反應過來，可幾個大男人竟也拉不開癲狂的我。

 

她的發絲被扯下大把，嘴角流出鮮血，就在我拔出簪子想要了結她時，耳邊傳來一整怒吼，“林若容！”

 

我被一道強勁的力度踢到一旁，謝庭澤抱起抽泣的孟如玉，臉上是我熟悉的慌亂。

 

那年我為他擋箭時，他也是這般驚慌失措的摟住我，一遍遍安慰我。

 

我朝他嘶吼，“你堂堂一國宰相，縱容她隨意S人，忘恩負義貶妻為妾，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他看了我一眼，眼中的寒光像是要將我拆骨入腹，“來人！夫人瘋症發作，把她關到柴房去！”

 

謝庭澤那一腳下的頗重，我被拖著離開時，嘔出一口鮮血。

 

他視而不見，小心的抱起孟如玉離開。

 

十三歲與他相識，這十年來陪他從落魄公子一路官至首輔，我太清楚他的脾性。

 

愛你時滿眼溫柔，無愛時不擇手段，生命在他眼中不過是草芥。

 

若不是為了悠悠眾口，他或許早已用一碗毒湯為孟如玉騰地方。

 

【6】

 

我被丟進後院廢棄的柴房。

 

下人臨走時，還不忘惡狠狠的朝我呸了一聲，“相爺現在忙著陪姑娘，等姑娘好些，有你好果子吃。”

 

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看來謝庭澤沒了耐心，想讓我在這裡自生自滅。

 

我窩在破草堆裡，身體越來越冷。

 

半夢半醒間，我喃喃自語，

 

“系統，我想回家…”

 

我呼喚了無數次卻得不到回應的系統，這一次卻傳來刺耳的電流聲。

 

我瞬間驚醒。

 

猶如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系統？是你嗎系統？”

 

那道電流聲越來越強烈，最終在我腦海中匯聚出聲音，“哈嘍宿主，好久不...臥槽！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靜默了二秒，它以前從不說髒話的。

 

系統感受到我的顧慮，嘿嘿一笑，“這幾年總部對所有系統都進行了升級，情緒語言能力都更新了好幾代。”

 

來不及想別的，我急切的問它，“系統，我現在還能回家嗎？”

 

系統沉默了很久，“檔案顯示你的任務在八年前完成，自願放棄回家獎勵，那條通道早已被關閉，現在想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我眼中的光漸漸暗淡。

 

系統嘆息一聲，“宿主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難道是女主出現了？”

 

我痛苦的閉上眼，點了點頭。

 

“我知道錯了，我不該不聽你的話，隻要能讓我回去，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什麼都行...”

 

系統短暫停頓兩秒，“其實你這種情況之前出現過好多次，有一些宿主願意放棄肉身脫離世界，來總部成為系統一員，以後不僅隻能用虛擬面目示人，就連情緒也受到限制，無法感知人類的復雜情緒。”

 

我有些茫然，“沒有肉體凡身，無法感知人類復雜情緒...那還算是人嗎？”

 

系統閃爍了兩下，“你們人類有句話叫做傻人有傻福，沒有情緒就沒有痛苦，之前成為系統的宿主也都挺好的，總部也喜歡對我們進行改良，說不定那天就可以重新擁有情緒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向總部...”

 

“我願意，隻要能離開這裡。”

 

它話沒說完，我便急切的回應它。

 

“收到，我即刻就將消息傳回總部，請宿主耐心等待。”

 

系統離開前，我問了它最後一個問題，

 

“那這個世界原本的林若容呢？”

 

...

 

“林若容，還會是林若容，她會繼續存在，擁有你的全部記憶，用來維持這個世界秩序。”

 

【7】

 

不知過了多久，柴房的門被打開，黑漆漆的屋子湧入一道光亮。

 

為首的人語調怪異，“相爺有請，夫人，請吧。”

 

他們將我帶到一處院落，這裡曾是我為孩子準備的，陳設精致，空氣怡人。

 

謝廷澤坐在主位，孟玉如靠在他身旁，完美的臉龐還未痊愈。

 

我孤身站在中間，身邊押送的下人離開後，更加顯的我孤立無援。

 

我就那麼靜靜的站著，等待他們的批判。

 

謝廷澤淡淡開口，“來了。”

 

孟如玉嬌聲道，“阿澤，夫人將我臉毀容至此，你可一定要為我做主。”

 

謝廷澤還未開口，我直視孟如玉漠然道，“三書六禮，父母之命，你身邊這個男人曾八抬大轎迎我進門，時至今日，我仍然是相府夫人，有權力管教府中小妾，何來的錯處。”

 

“你！”

 

孟如玉神色扭曲了一瞬。

 

謝廷澤警告的看了我一眼，“閉嘴。”

 

我笑了笑，繼續道，“若想懲戒我，倒也不是不行，隻要我退回婚書聘書，自願為妾，孟姑娘也就有了處置我的身份了。”

 

待聽懂我說的之後，謝廷澤疑惑的看著我，“怎麼，你同意了？看來這幾日在柴房反思的不錯。“

 

孟如玉面露喜色，“真的嗎阿澤，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做你妻子了...”

 

“聘書在我父親的舊宅，隻不過...”

 

我話鋒停頓，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我，等待我的後文，

 

“我要親自回去取聘書，而且相爺要全程陪著我，不能有任何一個外人。”

 

謝廷澤遲疑的看著我，孟如玉立馬道，“阿澤別去，這個狠毒的女人不知道憋著什麼壞。”

 

我仍是定定的望著他，良久，他輕聲道，“好。”

 

...

 

再次來到這座府邸，已是物是人非。

 

自從父親走後，這座院子漸漸廢棄，即使每月派人打掃，也掩蓋不住它的荒涼。

 

謝廷澤快步走在我前頭，我追不上他，慢悠悠走在後頭。

 

他雖心急，卻也被迫慢下腳步，警惕的跟在我身後。

 

我指著一顆槐樹，“十五歲那年，我貪玩從樹上摔下來，父親要罰我，你跪在我身邊要替我受罰。”

 

我緩緩說著，打開了塵封的記憶。

 

“你在學堂裡讀書，我老是偷偷跑去看你，弄的你無心讀書挨了夫子的罵。”

 

謝廷澤神情松懈不少，有些欣慰，“你想明白就好，其實遇見如玉後我才明白何為一生所愛，容兒，隻要你自請下堂，我自會善待你終老。”

 

我淡淡的笑著，上前幫他整理好凌亂的衣領，一如初見那年。

 

“謝廷澤，我的性命，與你何幹。”

 

其實我想要的很簡單，有人相伴，一日三餐，平安終老。

 

僅此而已。

 

隻可惜，我沒機會實現了。

 

他微微一怔，我退後一步，淚水從眼眶滑落，“今日走的這條路，是我們的來時路，你我夫妻緣盡至此。”

 

即便如今他欺我辱我，可我始終記得他曾對我的好，今天也算徹底與他做個了結。

 

謝廷澤也沒心思與我扯這些，轉身就走，“你去拿東西，我在馬車等你，下午還要去趟官府。”

 

我看著他的背影，我想，我明明該痛苦至極的，可我卻一點波瀾都沒有。

 

我的思緒越來越輕，好像衝出枷鎖，以一個透明影子用第三者的視角看著滿臉淚水的‘林若容’

 

‘林若容’抬手摸到了臉上的淚水，呆愣的看著湿潤的指尖。

 

系統罵罵咧咧的聲音突然出現，“呸，S渣男，打小看他就不行...”

 

等它罵完後，才略帶歉意對我道，“系統已經通過了你的申請，隻不過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離開，方才我見你太難受，便自作主張將你剝離出來，屏蔽了你的痛苦”

 

現在的我已經能看見它的形態，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很像我之前的丫鬟小桃。

 

她衝我伸出手晃了晃，“你現在覺得如何？”

 

我仔細感受了一下，誠懇道，“很寧靜，我從未覺得這麼寧靜過。”

 

現在的我，很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8】

 

林若容擦幹眼淚，迅速取到東西回到馬車上，將聘書雙手奉上，“相爺，妾身取回來了。”

 

謝廷澤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並未多言，閉目養神。

 

林若容也安靜的坐在一旁，一聲不吭，連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來到官府，審理人拿出婚書與和離書，讓二人在上面畫押。

 

礙於謝廷澤，沒有人敢多問什麼，可林若容放下毛筆後，竟主動開口解釋，“是妾身無能，成婚多年未給相爺誕下一兒半女，相爺還願意照顧我終老，真是有情有義。”

 

眾人本想開口附和，卻見謝廷澤陰沉著臉，趕緊低頭面面相覷。

 

林若容笑的開懷，謝廷澤卻如吃了蒼蠅般拉著她走往外走。

 

謝廷澤和林若容已經回到馬車，看著乖巧的林若容，謝廷澤氣不打一出來，“你有什麼事情回家再說，在外面陰陽怪氣的給誰看呢？”

 

林若容懵懂的看著他，“妾身沒有陰陽怪氣啊，妾身無能，希望孟妹妹能三年抱倆，為相府開枝散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