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們復婚吧。】

我隻當他哪根筋搭錯了，並沒有回復。

 

下班的時候，他堵在了我公司門口。

 

「我們聊聊吧。」

 

其實我覺得是沒什麼好聊的。

 

剛離婚的時候我確實過得比較辛苦，但現在一切都步入了正軌。

 

我的生活幸福而又充實，但傅承允好像沒有這樣的感受。

 

餐廳的燈光下他看起來好像有幾分憔悴，但神情十分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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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晴，我們復婚吧。」

 

我端起桌上的紅酒喝了一口，有點苦，但後調是微甜的。

 

「你沒事兒吧，就算你不管林冉了，她肚子裡的孩子你還能不要？」

 

「所以你是在意這個？」

 

他眼睛亮了一下，看起來有些激動。

 

「我跟她真的隻是簡單的律師和委託人的關系。

 

「那個孩子是她老公的，但是她不想讓這個孩子和那個男人扯上關系。

 

「所以才求我幫忙謊稱是我的。

 

「現在官司打完了，他們也順利離婚了。

 

「姜晴，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

 

我嘆了口氣，到現在他還不知道我為什麼和他離婚。

 

「沒有出軌，就叫對得起了嗎？

 

「對另一半保持忠誠難道不是最基本的道德，什麼時候也值得拿出來說了？

 

「傅承允，你那些絲毫不加隱藏的嫌棄難道不是刺向我的尖刀？」

 

他愣住了，眼睛有些微微泛紅。

 

「我不是故意的……」

 

生一個孩子，去體驗人生不同階段對於愛和自由的感悟。

 

這是我和他一起做出的決定。

 

可是到最後，這一切都是我一個人在承擔。

 

兒子出生以後因為我需要休養，傅承允主動承擔起了照顧孩子的責任。

 

隻是沒幾天他就有了重重的黑眼圈，把所有的事都丟給了保姆。

 

後來孩子大一點不用熬夜喂奶，他會每天抽出時間遛娃。

 

可是慢慢地我發現，一旦孩子有需求哭鬧他就會沉默地走開。

 

那時我隻顧著哄孩子，壓根兒沒留意這樣的細節。

 

早上遛狗，晚上遛娃，很多人都說我們就像小說結局時的一家三口。

 

永遠活在故事最幸福的時候。

 

可是現在再回想過去的點滴。

 

產後分房，孩子哭鬧時的漠視，越來越少、幾乎沒有的愛愛時刻。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

 

他隻想要影視劇裡描繪的美好生活，卻不想承擔這背後的責任。

 

所以他接受不了我在產床上的狼狽，對我說出那樣的話。

 

他到現在還沒明白，愛從來不是自由的，而是有責任的。

 

「傅承允，我不會和你復婚的。

 

「你看起來是個男人，實際上就是個隻會逃避的懦夫。

 

「不再期待你承擔起家庭的責任後，我發現我過得真的很好。」

 

我起身離開，身後傳來酒杯滾落的聲音。

 

男人雙拳緊握，低聲呢喃。

 

「我錯了，我真的不知道這些事這麼重要……」

 

14

 

和傅承允把一切說清楚後，這晚我睡得特別好。

 

我夢到了自己第一次登上舞臺那天。

 

上臺之前緊張、忐忑，不敢多看一眼觀眾和評委。

 

可一登上舞臺，我的眼裡就隻剩下舞蹈和自己。

 

我喜歡這樣閃閃發光的自己。

 

傅承允喜歡的也是這樣的我，所以當我內斂了光芒，他就不喜歡了。

 

但我還是喜歡自己。

 

第二天我給自己放了假，醒來的時候是被電話吵醒的。

 

是幼兒園的老師。

 

「是姜傾媽媽嗎？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聽說您以前是著名的舞蹈演員，今年的學校慶典領導希望能邀請到您為我們帶來一場演出，您看可以嗎？」

 

「我已經很多年沒跳過舞了。」我下意識地就要拒絕。

 

生孩子之前我就知道，肯定會對我的舞蹈事業造成影響。

 

但這也是人生新階段的體驗，是我認真思考後做出的決定。

 

所以我認為這隻是一種選擇，並不覺得這是一種犧牲。

 

但我確實很多年沒跳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效果。

 

我不敢貿然答應，但心裡又有一絲躍躍欲試的衝動。

 

「學校領導看過您的表演，他相信您的專業。」

 

「好。」

 

我不再遲疑，接下了這個邀約。

 

然後立刻起身，翻出了第一次登臺時的演出服換上。

 

有些地方已經不太合適，有點緊。

 

露出來的一小截腰身，還有一些淡淡的白色妊娠紋。

 

我捏了捏腰上的肉嘆了口氣，還是別穿這件衣服了。

 

至少換一件不露腰的。

 

正要出門上學的兒子湊過來捂著嘴驚呼：

 

「好漂亮的媽媽。」

 

爸爸眼裡也帶著欣賞。

 

媽媽拉著我的手轉了一圈，連連點頭。

 

「很久沒看你穿演出服了，這件還是當初我陪你去買的吧。

 

「不愧是我女兒，什麼年紀都這麼好看。」

 

「可是……腰上……」

 

雖然我自己平時並不是很在意，但大庭廣眾之下露出來還是會不好意思。

 

我媽立刻白我一眼。

 

「都什麼年代了，你們清朝人怎麼這麼難S？

 

「這和受傷之後留了疤有什麼區別？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最終我決定把這件衣服送去改改。

 

晚上接兒子放學，順便就送去裁縫那裡。

 

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了瘋狂練習，從基本功到成舞。

 

每每從舞蹈室出來都是一身大汗。

 

但總有人趁我不注意在我的包旁邊放上一瓶補充能量的電解質水。

 

今天還有一張小紙條：【晚上一起吃飯吧，我親手做。】

 

我知道是傅承允。

 

這些日子他總是「陰魂不散」地出現在我和孩子身邊。

 

知道我不想見他, 就不露面隻送東西。

 

小到一瓶水, 大到價值不菲的奢侈品。

 

其實林冉曾經私下聯系過我。

 

不論傅承允怎麼想, 她確實是對傅承允動過心思的。

 

因為她跟我說：

 

【承允真是個好老公, 他連產檢都親自陪我去。

 

【你孕期他給你做的那本孕婦手冊也送給我了。

 

【我想我的孩子以後一定很幸福。】

 

當時我給她的回復是：

 

【你一個撿破爛的還挑上好賴了。】

 

現在看來，她連破爛兒也沒撿上。

 

據傅承允所說，官司打完後林冉和前夫鬧得很不愉快, 他親自把人送出了國。

 

然後他好像突然就有了時間花在我和孩子身上。

 

我撕掉了紙條換了衣服準備去接孩子，並不打算去和他吃飯。

 

15

 

「孩子被人接走了？」

 

「誰接的？」

 

幼兒園老師看見我震驚的樣子也嚇壞了。

 

「小朋友親口喊的爺爺奶奶。」

 

我松了一口氣，知道人去哪兒了就好。

 

可即便我知道他和傅承允的爸媽在一起是安全的, 還是非常生氣。

 

我給傅承允打了電話。

 

「姜晴——」他的聲音裡有一絲驚喜。

 

我卻沒有好臉色給他。

 

「你爸媽偷偷把孩子接走了, 你知道嗎？

 

「他們想幹嗎？搶撫養權也輪不到他們吧？」

 

傅承允好像並不知情。

 

「你先別急，我讓他們把孩子送到我這兒。

 

「你要不過來等著。」

 

再次回到自己住了七年的家, 屋裡的陳設一點兒沒變。

 

還是我搬走時候的樣子，就連空著的地方也還是空著。

 

傅承允身上還圍著圍裙。

 

「空的地方都給你和孩子留著呢。

 

「你練了一天舞餓了吧，我做了你最喜歡的菜。

 

「邊吃邊等吧。」

 

我並沒心情吃飯, 隨便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他興致卻很好，一杯接一杯地給自己倒酒。

 

「姜晴, 我真的錯了。

 

「當初對你說出那些話是因為我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愛你。

 

「我去醫院體驗了分娩痛的儀器, 原來疼到那種程度是真的忍不住。

 

「那天的你其實一點兒都不狼狽，特別勇敢。」

 

下一秒他雙手捧住我的臉, 趁我不備吻上我的唇。

 

「老婆你看，我真的不嫌棄你。」

 

濃重的酒味縈繞在鼻尖, 一股厭惡之感湧上心頭。

 

「唔——」

 

我奮力地掙扎，用盡全身力氣才推開了他。

 

「傅承允，你瘋了嗎！」

 

他撐在桌上的手用力到發白。

 

「我就是瘋了，你都不知道沒了你和孩子, 這個冷冰冰的家有多麼令人發瘋！」

 

我端起桌上的水杯，沒有絲毫猶豫地潑到他臉上。

 

「現在清醒了嗎？」

 

傅承允甩了甩頭，水滴順著發絲流下。

 

「你不是沒有意識到自己愛我, 隻是你隻愛光鮮亮麗的我。

 

「愛那個陪你周遊世界，在舞臺上閃閃發光的我。

 

「但我這一輩子總會遇到狼狽的時刻。

 

「當我獨自走過那些時刻, 我又怎麼會還需要你的愛。」

 

傅承允憤怒地掀了桌子, 然後就像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氣一樣。

 

跌坐在椅子上。

 

他知道以後我的人生路上再也不會有他了。

 

16

 

我在小區樓下等到了姜傾。

 

回去的路上我問他：「要是有一天媽媽要去一個新地方，一個沒有爸爸的地方, 你會跟媽媽去嗎？」

 

「去！」

 

「那你不要爸爸了嗎？」

 

「爸爸身邊總是有一些壞阿姨欺負我。」

 

是啊, 走了林冉, 誰知道會不會有張冉、李冉？

 

傅承允很少陪孩子。

 

孩子眼裡的他本來是我描述的：愛孩子, 會保護孩子的樣子。

 

我努力地幫他在孩子心裡留下一個好父親的形象。

 

可林冉的事讓孩子意識到，爸爸並不是這樣的。

 

他會因為外面的壞阿姨傷害他。

 

對此我隻能說自作自受。

 

17

 

很快到了幼兒園周年慶這一天。

 

臺下坐滿了小朋友和家長。

 

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主持人在臺上報幕：

 

「接下來讓我們有請著名舞蹈藝術家姜晴為我們帶來舞蹈——《新生》。」

 

姜傾在臺下滿臉自豪地和別的小朋友說：

 

「那是我媽媽，是我媽媽！」

 

「真的嗎？」

 

「你媽媽好厲害！」

 

「我可不可以叫她媽媽啊？」

 

就像從前一樣, 每一個動作都精心打磨。

 

所有人都專注地看表演。

 

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我腰上的痕跡。

 

一舞畢, 臺下掌聲如雷。

 

不起眼的角落裡, 明明是溫暖的曲目，男人卻看紅了眼。

 

「原來你還是和從前一樣閃閃發光。」

 

18

 

校慶過後就是暑假，我準備帶孩子去國外待一段時間。

 

一方面是帶他看看世界。

 

另一方面我也想再次開啟人生的新階段。

 

傅承允替我扛著腿，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傅手」傅承允知道了消息立刻就往機場趕。

 

他跑得渾身是汗卻還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姜晴和孩子過了安檢。

 

他很怕他們這一走就不回來了。

 

這一刻他才知道, 原來悔到深處剩下的隻有痛苦和害怕。

 

明明當初是他提出想要一個三口之家的。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孩子和老婆都不再需要他了。

 

他顫抖著雙手給姜晴發消息：

 

【這次去多久？

 

【什麼時候回來？】

 

他甚至連打個電話親口問的勇氣都沒有。

 

就這麼一直等著。

 

看著起飛了一架又一架的飛機，他心裡的不安也越來越重。

 

等到他終於忍不住想衝進去找人的時候，消息來了。

 

【沒想好。

 

【也許回來, 也許不回來。】

 

隨意敷衍，就像打發一個陌生人。

 

手機滑落在地。

 

傅承允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隻能望著他們母子的背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