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爹去賣炭火，撿了個小叫花回來，給我做童養夫。

小叫花脾氣挺大，整天拉著個臉不說話，看我的眼神像看蝼蟻。

他長得好看，識字又聰明，我心裡美滋滋，覺得賺了。

結果我偷聽到他居然是流落民間的皇太孫，不日便要回宮了。

奶奶個熊，我轉手就把他賣給村頭的李翠花，又重新買了個唇紅齒白的小郎君回來。

小叫花不裝高冷了，眼眶泛紅的求我：「我不回去了，你別不理我……」

1

天下著鵝毛大雪，我爹去賣炭火了。

我和我娘在家裡等他。

我爹除了要買糧食回來，還答應給我買一串糖葫蘆回來。

我在家翹首以盼，結果我爹進屋了，他凍得滿臉通紅，臉上還有被打的淤青，手上沒糖葫蘆，兩個黑乎乎的籮筐裡，啥也沒有，就隻有一個黑乎乎、臭兮兮的小叫花。

我爹說現在城門戒嚴，他根本就進不去，還遭到了盤問，好多和他一樣賣炭火的農民，都被官兵搶了炭火，然後被趕走。

不走，就會被那些粗魯的官兵抓起來，扔牢裡。

我心裡難掩失望，又止不住憤恨。

這些官兵無法無天，也不是一兩天了。

原來我最喜歡跟著我爹去城裡了，結果三次裡，有兩次我們都會被那些官兵罵，抽鞭子，他們看上了什麼，直接就把我們的東西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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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一次，就是會遇到地痞流氓，然後也是搶我們的東西。

我們這些老百姓，不是被官兵搶，就是被流氓搶。

官兵和流氓也是一伙兒的。

2

本來這麼冷的天氣，根本沒人願意出門，更不願意去城裡，但架不住今年收成不好，家裡的糧食交了稅，根本不夠過冬的。

我爹娘就燒了很多炭火，準備去賣了，至少買點粗糧回來，讓我們家好歹把冬天給過了。

我們心裡都在祈禱，這麼冷的天，那些地痞流氓或者官兵應該不會出來了吧。

結果炭火被搶了。

我爹眼眶紅紅的，顯然也很難受，但他強忍著，輕松道：「別擔心，等我明天上山打獵，隻要獵到些野味，也能換錢。」

我娘都哭了，忙轉過身去，擦了擦眼淚，叫我爹去泡泡腳，暖暖身子。

我爹道：「籮筐裡有個小孩，我看他再沒人管就要凍死了。就把他帶回來了。」

我娘欲言又止。

我們家自己都不夠吃的，還怎麼救人啊。

不過他們兩什麼都沒說了，都沉默的去燒水，給小叫花洗澡。

3

家裡的氛圍很沉重。

我爹被打了，我們心裡難過。

還有就是，沒有糧食過冬。

我爹根本打不到野味。

今年大家日子不好過，溪水村背靠著大山Ṭùⁿ，但山上能打的野味更是早就打光了，就連田鼠都被抓來吃了。

沒被打到的野味也不是傻子，還在山上等著我們打。

肯定都跑更深更遠的山裡去躲著了。

我爹娘照顧小叫花，熱了點米湯給他灌了下去。

小叫花醒了。

我爹娘高興了點。

小叫花不會說話，我爹娘問他問題，他也不答，隻是呆愣愣的看著我們。

要是個傻子也行，但他還會餓，肚子咕咕叫，然後祈求的看著我娘。

我娘要把馍馍給小叫花。

4

「不許給！」我阻止：「我們家根本養不起他，他遲早要死，早死晚死有什麼區別，還浪費一個馍馍。」

我爹娘有點為難。

我爹拉我去屋裡，悄咪咪在我耳邊道：「我和你娘商量過了，這個小叫花長得好看，給你養著，做你的童養夫。」

我娘進屋裡，她手裡空了，我瞄了一眼小叫花，他正在狼吞虎咽，吃著我家的馍馍。

我娘也哄我：「他長得好看，看起來和你差不多大，養的熟。咱們家糧食不夠，但我和你爹省省，省省就省出來了，但是你將來沒有個能依靠的人，肯定要被人欺負的。」

他們說的我也能理解。

我爹娘就我一個女兒，我們家沒兒子，會被人吃絕戶。

現在也就我爹年壯，村裡還有三個伯伯，他們不敢明目張膽欺負我們。

看著小叫花那個樣子，也隻能算了。

吃都吃了，又不能從他喉嚨裡摳出來。

5

晚上的時候，照舊是野菜煮糊糊。

野菜也快被吃完了，冬天沒野菜，這些還是原來存的。

小叫花平時不說話，吃飯的時候就摳著手指，眼巴巴站在桌子邊，等著我們叫他吃飯。

他身上穿著我的粗布衣，腳上是我娘給我縫的布鞋。

我惡狠狠瞪著他：「你下午不是吃了馍馍了嗎？你現在不餓！」

他可憐巴巴的看我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蹲在火盆邊。

我們衣服少，也不暖和，要是冬天凍病了，更加看不起病，所以在過冬前，家家戶戶都會去山上打很多很多柴火回來，整個冬天都會燒著，確保不會被凍死。

我娘嘆了口氣，道：「今天就算了，他剛在雪地裡凍過，沒病已經是大幸，要是再餓著，怕出事。」

我爹道：「就是。你，快來，喝野菜粥。」

6

吃飯的時候，我爹對小叫花道：「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小叫花眼睛裡蓄滿了淚水，淚水滴在野菜糊糊裡，他咬著唇搖搖頭。

我爹娘嘆了口氣。

這世道，這種事太多了。

要麼就是餓死，要麼就是病死。

我爹道：「我撿你回來，也不是做善事，我隻有一個閨女，撿你回來，是將來給她做丈夫的，你要入贅我們家。你要是不願意，你明天就得離開我們家，因為我們沒糧食養一個和我們不相關的人，就算沒有你，我們這個冬天也得餓肚子，更別說又加了個你。」

我娘道：「對，你要是同意了，我們才願意分你飯吃。」

小叫花看了我一眼，我瞪他：「要是做我的童養夫，必須聽我的！不然我揍死你！」

他瑟縮了下，點點頭。

我爹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搖搖頭。

「你不會說話？」

他搖搖頭。

半天放不出一個悶屁，真想揍他。

最後爹娘叫我給他娶個名字，畢竟是給我撿的童養夫。

我說叫他阿呆。呆頭呆腦。

吃了野菜糊糊，我們洗了臉和腳，我爹娘把火盆抬進了房間裡。

7

我們三個忙鑽進被窩裡，我睡我爹娘中間，他們兩抱著我。

我爹身上熱，能給我和娘暖暖。

小叫花在旁邊看著我們。

他就跟幽魂一樣，又不說話，我們做什麼，就小心翼翼的跟著我們。

「還不快上來？還要人請呢？！」

我娘捏我的臉：「你好好說話。」

我哼了哼。

小叫花脫了鞋，爬上來，看了看炕，終於說話了：「我沒有被子。」

聲音小小的，還帶著點惶恐。

我娘道：「進來，你們兩睡中間。」

他一臉為難的表情，然後慢吞吞的過來，小心翼翼看我一眼，閉著眼睛鑽我旁邊，跟棺材一樣平躺著，挨著我爹那邊。

農村人，家窮，人都要凍死的，而且我們是小孩，就沒那麼多講究。

好在即使冷風透過木窗戶吹了進來，但是屋裡燃著火，四個人挨著睡也暖和，這一天又總算是熬了過去。

8

第二日早上，我爹吃了野菜糊糊，說他要上山打獵。

我娘說一起去。

我說我也一起去，我眼睛比他們好使。

天上還在下雪，我們瑟瑟發抖的準備出門。

小叫花小聲道：「我也想去，我彈弓準。」

他昨天的那身衣服和鞋我娘給他洗了，又一直放在火盆邊烤著。

是些好料子。

鞋子幹了，衣服還沒有，他就繼續穿我的衣服。

我們四個人上了山。

我爹背簍裡放著自己做的木箭，還有斧頭，我和我娘一人拿著一把鐮刀。

我們得走進深山一點，不然什麼都打不到。

雖然鞋子被雪水浸湿了，但好在走了起來，身上也沒有特別冷。

我們在山上走了兩個時辰，眼見著積雪越來越深，但是什麼野味都沒有，肚子還更餓，大家都不由的有些泄氣。

突然，小叫花用力扯我爹的衣角，指著不遠處。

我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

好家伙，一條很大很長的蛇尾！

9

我爹讓我們在原地等，他拿著斧頭悄悄過去。

我爹拿著斧頭，一刀就把蛇尾給砍斷了。

其實冬天的蛇，並不是全部都在睡覺的，現在是災年，連老鼠都被人吃了很多，蛇餓著肚子，冬天也睡不著。

我爹繞到山坳後，沒一會兒，就傳來他激動的聲音：「媳婦兒！快過來！」

我娘忙帶著我們過去。

隻見地上躺著一條很大很長的蛇，蛇的腦袋都被什麼東西捻爛了。

而蛇的旁邊，躺著一隻奄奄一息、流了很多血的老虎！

老虎的肚子下，還縮著一隻很小的小老虎，小老虎似乎才出生不久，眼睛都睜不開。

地上還有一隻已經被吃了一半的小老虎。

看樣子，是蛇去偷了母老虎的崽吃，母老虎和蛇殊死一搏，兩敗俱傷。

看到我們，老虎連叫的聲音都沒有了，眼睛裡還流出了眼淚，看起來很可憐。

10

我爹道：「幸好它已經快死了，不然我們還撿不到這個便宜。」

蛇被砍成了兩半，我爹把蛇頭剁了，然後把蛇尾都盤他的背簍裡。

這老虎卻是個麻煩。

我爹拿著斧頭，想要砍了它的頭，一時又有些畏懼。

母老虎身下的小老虎餓了，開始吧唧吧唧吃奶。

母老虎看著我們又嗚咽一聲。

爪子摸了摸它的小崽子。

哀求的看著我們。

我娘道：「它求我們放過它的崽呢。」

我爹道：「今天本來以為隻能打到野雞或者野兔的，隻帶了背簍來，其實老虎也裝不下。」

他們兩就是太老實了。

不過這條蛇也夠我們吃很多頓了，我們確實很難把一隻老虎給弄下去，畢竟一隻老虎可是幾百斤啊！

最後沒辦法，我們隻能戀戀不舍的看看那老虎，很是可惜的往回走。

路上，我爹拖著蛇的上半身，我娘背著蛇尾，帶著上百斤的蛇肉往回趕。

想到鮮美的蛇肉，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回程雖然還要走兩個多時辰，我卻一點也不累。

11

我們走了很久，我爹道：「遭了，那老虎跟過來了！」

我心裡一驚，它不是已經奄奄一息了，怎麼還有力氣跟著我們呢？

我轉頭一瞧，它的崽子正被它叼在嘴裡，然後虛弱的跟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