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一遍又一遍，每一遍的語氣都一模一樣，仿佛被人設定了程序的機器一樣，一直到巫渺渺重新綁好了辮子，這才消停。
“你這什麼記憶啊，怎麼把我家娃娃吃成這樣了？”巫渺渺怒道。
娃娃“訓斥”巫渺渺的時候，鬼公子一直在憋笑，這時候聽到巫渺渺的質問，頓時有些不以為然。什麼叫把娃娃吃成這樣了，這樣難道不比娃娃之前強嗎？難道不比“大爺來玩了”“公子床上”什麼的好一萬倍嗎？
當然，聰慧如鬼公子自然不會在巫渺渺氣頭上說這些找抽的話，他輕咳了一聲，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解釋道：“娃娃現在的語氣，應當是我幼年時的啟蒙老師。幼年時父親嫌我太過頑劣，便找了一位相當嚴格的先生，也算是我的童年噩夢了吧。”
“活該。”巫渺渺此時可是不會同情鬼公子的，但是罵完，她忽然覺得不對起來，按照邏輯來說，如果當年的鬼公子是活該的話，那如今的娃娃變成這樣，進而影響到自己，不也是活該？
“老板娘所言極是。”鬼公子順勢認下。
“極是個屁。”剛轉過彎來的巫渺渺一聽鬼公子這話，頓時就又怒了，有一種被反彈的糟心感。
鬼公子可不知道巫渺渺剛才一會兒心裡轉了那麼大一圈，被罵的一臉懵逼，卻也沒敢反駁。
“反正，娃娃今天住別墅。相公，我們走。”說完，巫渺渺拉著季朗的胳膊轉身就要離開。
“男女授受不親，男女授受不親。”小古板娃娃哪裡見的了這個，氣的在沙發上跳腳。
“快走。”巫渺渺聽娃娃又在喊了，拽著季朗胳膊的手更緊了，兩人的距離也因為這個動作靠的更近了。
“不知廉恥，不知廉恥！”小古板娃娃又被刺激了，臺詞猛然升級。
一直到跑上一樓，巫渺渺還能聽到娃娃叫囂的聲音，直到離開大廳，關上房門，聲音這才被徹底隔絕。巫渺渺籲了口氣，心有餘悸的往後看了一眼。
“噗，哈哈哈……”季朗再也忍不住了，整個人靠在牆上笑的直不起腰來。
“你還笑，我都氣死了，這小東西，居然敢罵我，真是白養了。”巫渺渺氣結。
“好了，別生氣，娃娃也是身不由己。”季朗止住笑，安慰的揉了揉巫渺渺氣呼呼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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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男女授受不親，我和我自己相公怎麼了，男女要真的授受不親，人類早滅絕了。”巫渺渺狠狠的道。
季朗本來已經快止住笑了，見巫渺渺這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忍不住又是一陣大笑。手臂更是順勢一摟，把巫渺渺圈進了懷裡。這真是……
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開心過，無論是娃娃還是巫渺渺，他們可都是自己的活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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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內，在季朗和巫渺渺離開後，在娃娃一連串聲嘶力竭的“不知廉恥”後，一貓兩鬼可算是知道娃娃提前回別墅的原因了。
“娃娃，你昨天晚上就是這麼喊的？”柳媚兒開始腦補畫面，比如巫師和季先生，正在一張床上，做那鴛鴦翻被的事情，這時候娃娃忽然跑到床邊，一陣大喊不知廉恥，不知廉恥……
“熊孩子啊，得虧你是布偶身體，要是肉身，肯定一頓好打知道嗎？”柳媚兒沉重的說道。
娃娃歪了歪頭，顯然是不理解柳媚兒話裡的意思。
“娃娃還小，聽不懂的。”鬼公子也樂的不輕，笑著道。
“也是。“柳媚兒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麼般，嘆息道，”我以前啊，就最討厭這些酸腐之人，一個個沒什麼本事，就隻有一張嘴，開口閉口都是什麼有辱斯文啊，傷風敗俗啊，不知廉恥啊。但你若真要是個有本事的人，怎麼不去出將入相啊，哪裡需要靠罵我們這些青樓女子來找存在感。我當時就和樓裡的姐妹們分析了，這些老酸腐，就是既沒本事考科舉，又沒錢進青樓，這才心裡不平衡，耍嘴皮子過癮。實際上啊，一個個都是那什麼來著，屌絲，LOSER。”
柳媚兒這段時間混網絡，與時俱進的學會了不少新鮮詞匯。
“柳姑娘這見解，倒是也有幾分道理。”鬼公子笑著點頭。
“那是，若不是古時對我們女人限制太多，不說別的，就我們那樓裡，多少姑娘的才華都比你們那些公子哥兒強。無論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哪樣不是出挑的。隻可惜……唉，不說了，過去之事不可追，要是能生在這個時代就好了。”柳媚兒忽然憂傷起來。
“我看你怨氣也不深，當初為何不投胎。”鬼公子奇怪道。
柳媚兒身上沒有血光，這表示她沒有害過人，怨氣也不重，隻是一身妖媚之氣，有些惑人。
“我曾經的一位恩客是玄門中人，他極為喜歡我，有一日他喝的多了，我便央他為我看相。”柳媚兒苦笑道，“他說我前身是個妖妃，仗著一身媚骨，霍亂朝綱。因為害的人太多了，死後便被詛咒，讓我生生世世帶著這一身媚氣，隻能轉世為女子，且身世坎坷。我不想再為女子，也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所以死後鬼差來尋我的時候，我便跑了。”
“原來如此。”鬼公子點了點頭，“那你剛才那話，是又願意轉世了？”
“若是生在這個時代，我自然是願意的。身世坎坷算什麼，隻要長得好，直播就能賺錢。”柳媚兒越說越遺憾，“我天生就是做主播的料啊。”
“直播，是指你每天在手機上看的那些視頻？”鬼公子在別墅的日子，除了一天三頓外賣之外，幾乎都在樓上的書房裡看書。但是隻要他下樓來吃飯，柳媚兒幾乎都在看直播。
“是啊，對了，有件事忘記跟你說了。”柳媚兒忽然道。
“什麼事？”
“我好像，應該，可能找到你妹妹了。”柳媚兒道。
“什麼？這怎麼可能？”鬼公子滿臉的不可置信，這個世界太大了，幾十億的人口，如何能從中找到自己已經轉世的妹妹。就連契約之陣，也隻能隱約感應到方位，巫渺渺也不知道自己妹妹具體在哪座城市。
“我也隻是推測。”柳媚兒一邊說著，一邊把手機推了過來，然後點開了一個直播間，“昨天晚上，契約之陣大概是在八點半的時候開始的，然後你們是九點三十六分下來的。這個直播間裡有一個女孩，她原先是個瞎子，但是在昨晚九點十分的時候眼睛忽然就好了，我算了算時間，覺得這個女孩很有可能是你妹妹。”
柳媚兒點開昨晚的視頻，把時間拉到九點十分的地方：“就是這裡，你看。”
“你是誰？”
“小言，屋子裡有人，有外人。”
“好亮。”
“我的眼睛，好痛。”
“爸，媽，姐姐的眼睛好像能看見了。”
鬼公子望著視頻中陌生的女孩，心重重的被揪在了一處，這是妹妹嗎？是五百年後的妹妹嗎？五百年後妹妹變成這個樣子了？
“你看這裡，這裡有網友留言，說這個女孩的弟弟以前在直播間裡說過，說他姐姐的眼睛從小就看不見，但是醫院又檢查不出任何的問題，然後昨天晚上卻忽然就治好了。”柳媚兒分析道，“我今早在熱搜榜上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女孩很可能是你轉世的妹妹。我正要跟你說的時候，巫師大人忽然來了。”
“她的眼睛？真的好了？”鬼公子不確定道。
“好了，你看這裡。”柳媚兒又點開了一個凌晨五點的視頻，“這個主播早上五點才從醫院回來，見直播間裡的網友一直在問他姐姐的情況，就又特地錄制了這個說明視頻。”
視頻中，一個長相清秀的少年，正一臉喜色的對鏡頭說道：“謝謝各位的關心，我姐姐的眼睛已經能看見了，醫生檢查過了，說沒有任何的問題。隻不過現在還不能接觸強光，需要適應一段時間。等姐姐出院了，我讓她再來直播間和大家打招呼。”
視頻很短，前後隻有十五秒的時間，很快便播放完了。鬼公子沒有重復觀看，而是點開之前看過的那個視頻，飛快的拉到女孩出現的畫面裡，久久的凝視著。
“這是你妹妹嗎？”柳媚兒確認的問道。
“時間點很吻合，症狀也很吻合，還有她聽到的那個聲音，應該是老板娘在詢問她是否想要治愈眼睛。”看過視頻後，鬼公子已經無比肯定，這個女孩就是自己轉世的妹妹，“在這個直播間裡，就能看見她嗎？”
“應該可以吧，她弟弟不是說了嗎？等你妹妹好了，會再來直播間。”柳媚兒道。
“好，那這段時間，手機歸我。”說著，鬼公子宣布道。
“那我呢，我也要用手機啊。”柳媚兒不願意了，這年頭，沒什麼也不能沒手機啊。
“外賣我來點。”鬼公子這段時間也已經學會了點外賣。
“不行。”柳媚兒堅決不肯，這人怎麼恩將仇報啊，早知道不告訴他妹妹的事情了。
鬼公子沒說話，就這麼靜靜的注視著她，柳媚兒頓覺一股涼意襲來，莫名的就打了一個激靈。這感覺好熟悉啊，仿佛娃娃每次說臺詞，季先生看自己的眼神。
“那……那什麼……其實……再買一部手機就好了啊。你一部我一部，大家都有。”冷靜下來後，柳媚兒忽然急中生智。
鬼公子眨了眨眼，身上氣勢一收，問道：“外賣能送嗎？”
“叫個跑腿就行。”柳媚兒道。
“我要最新款。”鬼公子提要求。
柳媚兒咬了咬牙，狠狠點頭：“行。”
你強你有理，新的給你用行了吧。
柳媚兒含恨為鬼公子在官方商城訂購了手機，然後選擇了線下拿貨，最後再找了個跑腿去取貨，一切就算是搞定了。鬼公子見送達時間還有兩小時，便帶著娃娃一起去樓上書房看書去了。
鬼公子拿了兩本書，一本放在自己身邊，一本攤開，放在娃娃眼前，玩笑道：“娃娃，你如今是我的啟蒙老師了，那應該會看書吧。”
鬼公子其實並沒有真的想讓娃娃看書，隻是想要測試一下，這個狀態的娃娃是不是真的可以認字。
娃娃低頭看了看書，又抬頭看了看鬼公子，愣了愣後，一副畫面在腦海裡閃過。
“哥哥，哥哥，我會背書了。”
“小丫頭都會背書了，那背來哥哥聽聽。”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
畫面過後，愣神的娃娃忽然一抬頭，大聲的重復道：“哥哥，哥哥，我會背書了。”
正微笑著等著娃娃反應的鬼公子，整個身體忽然怔住，不可置信的望向娃娃。
娃娃依舊安靜的注視著他，仿佛他不說接下來的那句話，它也不說話了一般。
良久，鬼公子張了張嘴，顫聲道：“小丫頭都會背書了，那背來哥哥聽聽。”
娃娃立刻接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
娃娃搖頭晃腦的背著，聲音軟糯清脆，在房間內回蕩。窗外有風，有鳥鳴，有陽光，有樹影婆娑，有雲卷雲舒，像極了七百多年前，那個溫柔的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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